云霁他必须死(13)
童唯利枯槁的脸有了一丝愁容,随即叹一口气。
他知道,凭自己过去对他做的事情,没资格说这些。可他自认血脉相连,仍抱有一丝希望。
“我知道,从前我因卦象的事情,一心培养中正忽视了你。你心里有气。如今,童家,由你继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年天命马洪福断言童唯利孙女儿20岁的时候,小儿子会把家产悉数送人。
他当晚就把他们两母子赶到西厢房,再也不见。娘亲因此郁郁寡欢,到死都祈愿着他能再来一次。
寒冬腊月,这个魔鬼将刚出生的孙女儿扔到了山上喂豺狼。企图扭转天命。
只因为,一次卦象!
只因为,天命马洪福的一句话!
他!他娘!他那尚在襁褓的侄女儿!全都被他抛弃了!
如今无人可用,这个人渣还好意思居高临下地施舍他?!
“这个家的每一分钱掰开来都是血和肉!继承它?若不是大哥还在这个家!我一把火将你我所有人全部烧掉!你应该庆幸,以前我娘还在,现在大哥在。我今天能回来演这一出戏,为的不是你!是你口中那300斤肉!”
他几乎咆哮着说这些话。不然,冲天的火气会将他自己炸裂。
吼完,他捂着胸膛,闭上猩红的眼,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去呼吸、去告诉自己冷静。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笑了起来。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先别这么快气死。”
童唯利皱起了眉头。童心尘笑了。
“数九寒冬的,你这个……”
童心尘说不出口。这种杀人犯算什么爷爷?
“童家玥没死!!我找了户人家送过去了。算来,今年也有19岁了吧?”
这是一把复仇的刀。他这个儿子拿不起来,她可以。
“等着吧!天命马洪福,断人生死,从不出错。”
这些年他一直没说就是为了今日。
童心尘满心欢喜期待他的崩溃。
老爷子只是紧紧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去。
“我不认,她就不是我童家人。”
童心尘脸上得意散尽。为那不知何处的侄女庆幸,她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人渣爷爷。
童唯利瞥一眼他袖口,笑了。
“金线莲啊。织造局老匠人的手艺。入秋了。是时候给弟子们做冬衣了吧?都是童家人,我童家自然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你狗改不了吃屎!
被家里惯得奢侈浪费!
什么秋风起膏蟹肥?
什么棉麻磨得睡不着?
穿什么丝绸羊羔毛?
修道之人苦寒!苦寒!
你一个人吃穿用度花了我们门派半年的开销!苦寒!
还带着个仆人!你来修道还是来看风景来了?!
苦寒,苦寒,苦寒!
童心尘想起永富师叔骂他的这些话,如今觉出道理来。
童唯利极其擅长拿捏人心。一旦有了贪欲,很容易就被他拿捏。
童心尘反复告诫自己:不能上当。念了几遍清心咒,长呼出一口气。
“我们虚静派自己有自己生存的法子。”
说着说着,童心尘自己都信了。
“五荤三厌四不食,穿不惯粗布麻衣,又算得了什么?我进了虚静派的大门,死也死在虚静派。戏,我唱完了。明早敬了茶,你看好你的百年家业,我守着我的虚静派。我,星沉,就算和门派上下一起饿死、冻死!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家一步!”
这是彻底没得谈了。他们两父子也许就此仇恨至死。
童唯利抬头看天,叹一口气感觉把心肺也吐出去了。
这场父子博弈,没有赢家。
“累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新婚第一天,别让安平日后难做人。”
如果传出去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怕别有用心的人一次做文章。日后许安平以大舅子名义操持家务可就难了。
童心尘懂。正因为懂才会下山来陪他演这一出。
“行。等你一死我把家产给家姿打理,给那许家一大笔钱算是这些年的酬劳。我可不觉得家姿喜欢马面裙胭脂腮红就是疯了。正如我也不觉得自己喜好男子有什么错。再往后,你都死了,也管不着这身后洪水滔天。”
老爷子在他身后仿佛看透一切。“我吩咐了安平,给你纳个妾,留个香火。他很听话。”
“那你猜我听不听话?”童心尘咧着嘴侧过头,眼里分明说着那叛逆的心,“爹你早点儿歇……了吧。”
茶杯砸在门框上破碎,水花四溅。童心尘耻笑的双眼早从门边儿移开去。
屋内乒乒乓乓砸了东西。
“安平!去叫安平来!”
吵不过儿子找“儿媳妇”救场。真是奇观。
逆着一波又一波的仆人往外走,童心尘每一步都在背离这个家。
娘亲的郁郁而终、他惨淡的前半生,都在身后,吵吵闹闹,渐行渐远。
而他,昂首阔步,乐此不疲。
“听仆人们说你算计我的人。”
许安平如他所愿慢悠悠赶来了。
他身上穿着虚静派的道袍。正是童心尘给他的那一件。
熟练地抓起他的食指用针扎破,挤出血来。强行在铺好的地契上摁下了指纹。
老爷子全程面无表情。因为他知道,反抗无用。
许安平忙完,笑笑说,“以后你可就连这个功夫也省了。安心养老。”
以后他直接以大舅子的名义签字画押。用不上他这个老头子了。
他背过身去拉开红匣子,将地契迭放好。里面铺着厚厚一迭的,都是他们童家的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