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186)
片刻,他倾身过来抱她,深抱着,下颚轻搁她肩上,压抑呼吸说:“我不想要你生孩子,徵徵,真的,那会让你痛。”
徵徵。
这两个字,总容易令文徵跳动起某根有关回忆的神经。
一些过去的,记忆的,清晰画面的。
曾经,他总是这样叫她的。接吻的时候,床上,他们不该有一些交集的时候。
文徵迄今为止也没能完全接纳那些交集。
“宋南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六年前,我第一次说要亲你,你是什么想法?我记得你那之前并没有很喜欢我,你对我很冷淡。可是后来……”文徵像第一次让自己面对那些画面一样的。多年后和他复盘,跟他提起。
“你的反应好强烈。”
宋南津微怔,神色也微微松动。
六年前的宋南津和文徵,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那时候,美币汇率还是6.3125,文徵高中班级最流行的还是耐克,哈韩、迷外,都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而文徵就穿着她的两套换洗校服去学校。
穿行人潮间。
沉默又寂寥。
她漂亮,偶尔会被人欺负,也会有人给她写情书,她接收过很多来自外界的恶意。别人知道她是孤儿,偶尔就说:“文徵,我给你钱,你陪我睡觉怎么样。”
“文徵,你长那么漂亮,第一次在不在啊,肯定被人破了吧。”
“文徵,听说你又跟那个叔叔见面了,你不会是人家的养宠吧。”
那时候文徵才十七岁。
那些字眼,她又害怕又厌恨。
宋兰春不会管她,宋兰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人前对她好点。
那种感觉很明显,面子工夫上的,喊着她徵徵,什么好的都给她,其实回去了像喊家政阿姨那样:文徵,帮阿姨拿个鞋,文徵,帮我拿个什么。
文徵都习惯了。
她其实也会有自己的小情绪,想攒钱,想买东西,看到价格表上最新外套49块,觉得好贵,好难。
宋南津那时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文徵始终记得第一眼见他。
他第一次回国,他开的是辆迈凯伦。
当时回来好多亲戚围着她,文徵在人群外望着,那么耀眼的一幕,都有点看傻了。
她在心里问老天爷,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宋南津不会和她说话,23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正是年轻。
他是人群里的翘楚,一顶一的那个。
文徵看见过有人从他超跑上下来,一群男女,说说笑笑,他低头点烟,别人女生也会和他讲话。看他心情理不理罢了,心情不好,他不会理,心情好了,也可以和人笑一下。
那时候宋南津绝不可能理她的。
不可能。
偶尔视线有和她交错过,看到她,也都是淡淡撇开,好像完全不会注意。
他不会注意。
可19岁的那个晚上,她怎么样也忘不了。
她偶尔也会想那个画面,她哭,她迷惘,她害怕。
她说:“痛,哥哥,好痛。”
他安慰着哄她:“没事,徵徵,没事。”
宋南津,他真的是个斯文温柔却又残忍的人。
他认定的事情就是会要,要做的事,不会停止。
她有点害怕,可也有点爽,因为迷离之际她发了一件事。宋南津怎么对她那么温柔,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床上很好,第一次交集,黑暗里他宠着她,什么都向着她,一边亲她一边俯身喊她徵徵,柔得要化水了。
可能别人都以为是她勾引他吧。
可其实不是,那天,她只是想亲他一下而已。
只是一下。
她没想过做别的。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刻宋南津真亲上来了,拎着她衣领,亲得那么渴望,那么凶。
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她其实有阻止过,有一点害怕,可他没有停止,他把她摁到墙边,疯狂热切地亲吻她,亲吻中途停止的一瞬间,他们互相喘气,抵着额头,好像无法呼吸。
那时候文徵大脑就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中间有停止过。
对视。那是及时止损的机会,她以为他会的,他没有,他又亲吻上来。
火光碰电石。
头皮发麻的感觉是一瞬间上来的。
他把她翻转过去摁到墙上,背对着,就开始亲她背,一边低声说:“徵徵,徵徵。”
他就是这样喊她。
文徵根本不敢吭声。
她也是那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宋南津,是什么时候想自己的?
都已经想到了这个程度。
那场夜晚的后半夜,文徵有没有其他想法呢。
肯定有的吧,对资本上的,权利上的,金钱上的。
文徵不算个蛮好的人,说实话,如果一定要往人性心理深挖,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坏。
发现宋南津那么喜欢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宋南津会为她做一切事情。
他会的。
文徵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她恨一些事情,恨一些她经历过的,她确实不好啊,她又没感受过周围人多少爱意,她爸妈死的时候别人说文徵你爸妈没了你准备怎么办,她姨母过世的时候资助她快十年的人要她贡献自己价值。
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生活,被人资助,到头来却又经历一些事,她能怎么办。
宋南津喜欢她,她那天晚上就发现了,他是第一个喊她徵徵的人。
没人那样喊过她,只有他喊。
而在此之前,他们每次遇见,他看到她的时候,他们聊天的每个细节,他每个看似无意的眼神,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