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故谋反(4)
花寅提灯欲往南郊寻人。
一长者连忙劝阻:“花将军,不可,南郊阴邪之地,先有金乌遗民祭祀邪神,误入者皆尸骨不能存,死无葬身之地。”
花大哥听闻此言,焦急道:“诸君寻了一日皆不见人,必是逃往南郊了。”
他说完,看了看花寅,长叹一声:“噫!此命数也。”
“他既是天子,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若有闪失,我等有何颜面面见先祖?”花寅道,“亏你还是读书人,不知忠君也就罢了,岂能不思报国?”
花寅说完,便提着长枪望南郊去了。
城中百姓沿道而拜,泣涕涟涟:“花将军不可自寻死路,蒋公县不可一日无花将军哪!”
“是啊是啊,将军若有闪失,还有谁能护佑我等?”
花寅犹豫片刻,便道:“吾一生光明磊落,定不能为邪魔所害,诸君不必担忧,某去去便回。”
众人担忧之色并未减少分毫。
百年前有道行高深之人,于城南种下数十棵槐树,布下迷阵,使邪祟迷乱而不得入内。
或有贪玩小童误入其中,七日后逃出,皆神智全无,口不能言,只能发出乌鸦之声。每到月圆之日,便于各户四处敲门,若有良善者不知,为其开门,必被厉鬼缠上,死无葬身之地。
花寅信鬼神但不惧鬼神,出了城门,走进槐树林中,那槐树有百年,有数丈高,此时正值炎热夏季,槐花飘零,半空皆是白色,不可见天日。
又夜幕笼罩,提灯亦不可视物。
花寅于此大槐树上刻下印记,走了半响,仍在此处绕圈,莫非这是民间所说的“鬼打墙”?
她又走了几圈,仍在原地打转,如今退又不能退,进亦不得路,俄而阴风乍起,阴冷异常,她抬手接起一捧槐花,眨眼间,那槐花便成了白色的纸钱。
这是村中办丧事时很常见的纸钱。
又见前方锣鼓喧天,唢吶声穿透槐林,听见一人喊道:“吉时已到——”这是村中迎亲才会吹的曲子。
这到底是办丧事还是喜事呢?她追着声音往前走,果然见八个人抬着大红轿子,就停在她面前。
必定是这些小鬼扰乱我的心智,使我困于其中不得出路。她这么想着,提着长枪便要去砍倒它们。
不想她刚走近,乐声便停了,四周陷入寂静,只见轿子的红帘拉开,露出心娘子的脸——和她一模一样。
她心下一惊,手中动作也凝固在半空。
然顷刻间,那新娘的脸四分五裂,被长长的黑发遮住脸,瞬间消失不见。
她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方才那鬼新娘一定就在身边。
也不知那鬼怪有什么能力,她这才开始有些害怕。
四处看了一圈,皆不见那鬼新娘的踪影,挥舞着长枪砍杀一阵,也不知有没有效果,这鬼既然不敢出来,那必然不足为虑,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绕开轿子走了好一阵,忽有雨水落在鼻尖,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那鬼新娘飘在她头上,瞪着眼睛看她,血从眼角滴落……
饶是花寅这个胆子,也被吓得不轻。
那女鬼忽然伸出一双惨败的手,将她拖入轿中。喜乐又奏响,听那人高喊一句:“吉时已到——”
轿子便朝前行动起来。花寅无法动弹,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眼前一片血红,不可视物。
花寅年幼时见过很多女子出嫁时的场面。她印象最深的是王家的姐姐出嫁,说是嫁给城里的赵公子,去当少奶奶,往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日就是如此,八抬大轿,沿路洒满喜糖与红纸,最前面的人吹唢吶,第二排的人敲锣,浩浩荡荡,场面异常壮观。
只是不到两年,王姐姐便回来了,还是由那队人,最前面的哭喊,第二排的吹唢吶,中间八个人抬着棺材。
花寅,不,当时还是花二丫,跑去问王叔,王姐姐怎么睡在那里面?
王叔将她骂开。后来是王大哥告诉了她这个秘密——赵家的公子是恶鬼,专以娶嫁的名义挑美女为食,王姐姐的精魄都被他吃没啦!
王大哥还说,二丫,你将来也会这样嫁人。
花二丫惊恐万分,又恍然大悟,这才拼了命地干活种田习武,说是习武,哪里能像大户人家的公子那样有师父教,她只是看着村里的貍猫打架,跟着学几招,发现效果不错,又去悄悄观察林中老虎打架,好几次险些丧命,最终才有这番武艺。
“我花寅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居于人下?”
她怒吼一声,轿子外的乐声停了,她力气恢复,持枪斩断厉鬼,顿时风云变色,听见几声乌鸦叫,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神像面前。
那神像的材质和村里何师傅捏的泥塑没有区别,身姿窈窕,头上盖着红布。
她拿长枪将红布挑开,露出神像艳美绝伦的脸,目光低垂,神色凄苦。
“如此便可看清前路。真实可笑,这红盖头为何不给男子盖?”
花寅见前方有香,便拜了三拜。
再抬头时,神像的目光正视前方,带着安详的笑容。
一道身影从神像中走出来,面目模糊,花寅正欲看仔细,便头痛欲裂,知此定乃神仙,不可观其真容。
果然,但听她言:“吾乃南华圣火仙君之一缕神识,无奈被困于此地,今幸得汝相救。我观汝身上凛然有英雄气,欲授汝天书十二卷,汝通读此书,可救民于水火。若生异心,必永世不得超生。”
花寅谢过,又诚心祭拜一番,送走老仙,研习第一卷天书,习得地火,因此地迷宫难以出逃,遂引火烧了这槐树林,但见林中飞出密如斑点的黑鸦,惊叫着掠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