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序脚下一溜烟,瞬间出了小区,跑没影了。
岑西也没打算真在监控室里逗留,和周承诀两人前后脚出去后,轻轻替保安大叔将门虚掩上,便也出了小区。
路上,她一言不发,心跳得很快。
似是当心对上周承诀的视线,他就会向自己发问,因而连头都没敢抬。
她不说话,周承诀也没吭声。
两人就这么一路寂静无声地走了十来分钟,眼看她低着头,就要迎面撞上不远处绿榕的粗壮树干,周承诀才冷着张脸,伸手一下握上她纤细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旁。
“看路。”他语气不是太好,带着点生硬,不过已经是努力调整过的了。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道了句歉:“对不起。”
岑西此刻思绪也并不是很清晰,闻言,茫然地偏头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语气不好。”少年也没对上她的视线,自顾自地解释了句,“我不是要冲你发脾气。”
岑西忽地一怔,眼眶控制不住泛起酸涩。
她长这么大,几乎已经被人骂习惯了,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人想过和她道歉。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接收到因为语气不太好而表达的歉意,哪怕她压根没觉得他语气不好。
说来还挺奇怪的,从前被人打骂也只是咬着牙扛,除了麻木和幻想以后长大靠自己的能力逃离之外,其实没有太多情绪。
而今天,周承诀明明是在向她道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却控制不住涌上心头。
这种少见的小情绪,她印象中只有过两次,两次都在周承诀面前。
“那王八蛋一直这样吗?”少年终究还是没忍住,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岑西沉默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了一声“嗯”。
“缺钱也是因为这个?”周承诀心里揪着难受,可还是不得不冷静地分析。
岑西没答他,只一个劲地盯着脚尖往前走,小声道:“你别管了,反正他很快就要走了。”
朱邱建是个烂人,这世界上所有肮脏的词汇用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她不想让周承诀同他有一星半点的接触,哪怕是为了帮她。
不远处20路公交车鸣着长笛缓缓在公交站牌前停下,似是不想让他在身边继续追问,小姑娘拔腿就往公交车上冲。
周承诀没防备,就这么眼睁睁看她上了车,将自己甩在原地。
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气过。
偏偏对她又生不起气。
片刻后,手机上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橙c:【不好意思啊,还有个单子要做,去晚了要来不及了,就不和你一块走了。】
周承诀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公交车背影,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那仅仅在他眼前闪过一瞬的画面。
他不是个蠢人,前前后后稍微想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了个大概。
包括她过于反常的拼命。
周承诀这会儿忍不住开始恨起了自己。
明明知道她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姑娘,对于钱财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过多的欲望,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饭睡好觉,有机会安安心心上学便好,突然这么着急赚钱,一定有她的原因。
他当初就应该答应她去那个什么度假村的。
只是去个度假村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他怎么就这么平白地又让她本来就不容易的人生,难上加难。
周承诀随手拦了辆的士,从网上查了20路公交车的路线,让司机按着那路线开。
轿车速度比公交快,没一会儿,那个扬长而去的公交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公交车上,岑西漫无目的地睨着车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街景。
她其实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但是在南嘉的这段时间,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有热情仗义的同学朋友,有温柔护短的老师主任,小姨嘴硬心软,对她其实也挺不错的,有地方吃饭有地方睡觉,有安稳的学可以踏踏实实上。
这已经是她幻想中,最美好的生活了。
她也体验了这么长时间,算起来也足够幸运了。
她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好,体验过便知足了。
就是想到或许就快要离开了,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那就再多看几眼吧,带给她最好回忆的南嘉。
一路上,手机震个不停,是周承诀发来的消息,岑西没敢点进去看。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入终点站时,她才漫无目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地方她没来过,可她一点都不恐惧,反正是在南嘉,哪里都比嘉林好。
女孩低着头,闻着傍晚时分的烟火气,沿着街边小店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一直到被理发店门前的广告立牌挡了去路,才不得已停下脚步。
岑西不经意抬眸扫了眼立牌上的广告词,无神的双眸忽然有了几抹光彩。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连头发都这么值钱。
按照她扎在颈后的头发长度来算,她这一头的长发差不多能卖个八百有余。
小姑娘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朝店内走去。
同店员沟通完来意,她顺利地坐到了偌大的镜子前。
理发小哥拿着围布过来替她仔细系上,一边手拿着剪刀,一边手捏到她颈后马尾的最顶端,在下剪子前,还是问了句:“想清楚了吗小同学?”
其实还是舍不得的,但走到这个地步,这是唯一的办法,岑西紧了紧手心,确定地点了点头。
剪刀即将要落下的一瞬间,店门口响起周承诀的低嗓:“别剪,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