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多钟,雨势来得愈发凶猛,周围几处山路都出现了塌方的迹象,半山腰成片矮小的民房惨遭泥石流冲击,这块片区留守老人和儿童居多,多数属于行动不太便利的群体,天灾来势汹汹,部分村民无法及时撤离,深陷其中。
希望小学宿舍楼走廊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原本早早睡下的志愿者们一个通知一个,换好衣服后成群结队下了楼。
屋外混乱的动静不小,很快将岑西汪月一并惊扰,两人询问完情况,当即动作利落地起身换衣服,紧随支援队伍。
常安多地受彻夜不断的暴雨侵扰,医疗救援队伍吃紧,汪月努力了许久才幸运地捕捉到一丝丝信号,与处在隔壁南嘉的程启天成功取得联系,让他尽快安排一部分有经验的急救团队前往支援。
程启天这二十多年陪着汪月一起处理过不少这样的突发情况,很快便做出应急反应。
夜里两点多钟,周承诀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指尖疲惫地在山根处捏了捏,习惯性摸过手机想给岑西发条消息,正要发出消息前,他扫了眼时间,见时间太晚,怕打扰她休息,又利落地把编辑好的文字全数删除。
正准备去休息室洗漱一下小睡会儿觉,没成想严序却突然来了电话。
周承诀将电话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严序语气急促问:“岑西这两天在常安?”
“昂。”
“常安今晚出事了,泥石流,我们被派去救援,你要不要一块走?”严序知道这事他肯定很快就会有消息,岑西在那,周承诀不可能坐视不管,必定会去,与其让他只身前往,不如让他跟着救援队一块去,多少更安全些。
周承诀几乎毫不犹豫道:“你们现在到哪了,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一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控制不住在抖。
到了地点换了车,周承诀沉着脸握着手机,一个接一个电话不断地打到岑西的号码上。
然而那边一次都没接通过。
“只是信号中断了,常安那边好多地方都这样,你别多想。”严序也知道这种事没法安慰,周承诀一秒钟没见到人,悬着的心就一秒都别想安。
救援车队到了山脚便没法再往上开,所有人必须下车徒步前往。
整个急救团队里大多数人都有应对突发天灾的经验,独独周承诀没有,可偏偏他手上扛的东西最多,上山的步伐最快。
后半程,他几乎是只身一人先行闯入半山腰重灾区。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之间混杂着老人小孩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和尖叫。
他这辈子没有一瞬间比此刻更绝望。
他明明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却没有看到岑西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他要找她,却也没有办法对近在眼前的求救视若无睹,他只能尽自己所能,不知疲倦地一个接一个将被困孩童从泥泞之中抱出来,递交给身后已然奋斗了几个小时,筋疲力尽的志愿者们。
每遇上一个,都会询问一遍岑西的消息,偏偏就是没有人看见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洪水渐渐积涨至腰腹,水势愈高,周承诀心中不断被唤起的对水的阴影便愈发强烈。
然而他此刻没有办法去顾及这份恐惧,他更害怕的是,在浑浊不清的水里找到她。
不知道第几个孩子被他从矮房中抱出来,正要转身交给志愿者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承诀?”
男人的动作停滞一瞬,回身看到他找了许久的人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他控制不住红了红。
然而此景此景不容他感情用事。
周承诀很快将情绪敛去:“有没有受伤?”
岑西很快摇摇头,朝他伸手。
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他整个人比方才冷静得多,默契地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后,只多了一句叮嘱:“带着小孩往上走,去安全的地方呆着,别再下来。”
“那你小心点。”岑西担心道。
“上去!”
一场深夜的紧急撤离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在片区负责人清点完人头,确认无一遇险后,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收队前往山头希望小学休整待发。
今晚好在不远处的山头,就有不少因前两天的公益活动不远千里从各地赶来的志愿者们积极帮助,加上程启天派过来的救援团队也来得十分及时,伤重情况较少,部分人擦了些皮外伤,大多数人只是受到了惊吓,需要稍作安定休息。
因而临时布置的救援大厅内,气氛还是比较轻松。
相对来说,参与救援打头阵的几个男人反倒添了几处明显的伤。
岑西忙着冲葡萄糖水给泪眼汪汪的小朋友们,一时也顾不上大人那边。
严序守在救援大厅那头,一边跟着院里的师哥师姐们一并替他们简单处理伤口,一边分出神来操心身旁正替其他村民调整扭伤腕骨的周承诀:“你行不行啊?”
“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他以前在游泳队的时候,没少应付过这类跌打扭伤的问题。
“不是,我说你手臂上的擦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严序拧着眉,朝他左边手臂抬了抬下巴。
周承诀满不在意地瞥了眼,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你不和我说,估计一会儿都愈合了,这点小伤也叫伤。”
“行,死了也没人管你。”严序包扎完手上这个,面无表情抬眸,“下一个——”
他话音顿住,而后冲端着葡萄糖水走过来的岑西打了声招呼:“哟,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