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降临(61)
“书店盈利的钱只够我和奶奶的日常开销,你改嫁后,有一年多没给我们营养费,以前给的那笔钱只有几百块。”
“现在家里没钱,你干脆别去校考了,上个二本大学混文凭,出来结婚生子。”
毫不反思是否尽责宋镜歌母亲的身份,唐婉婷说出了解决经济困境的另一种方法,又将这个方法的后路断绝。
“郑世杰想给你钱去校考,就算我不拦着他给你花钱,这钱你也不会要。”
唐婉婷和宋镜歌毕竟是有血缘的母女关系,多年的相处让她知道女儿的品性。
其实,唐婉婷也心知肚明郑世杰给钱的原因,所以她才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和自己的女儿说。
再婚的中年男子殷勤地资助非亲非故的,与妻子长相相似,但更年轻貌美的女儿。
这背后隐藏的意味,宋镜歌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深究。
母亲将自己的人生随意支配,宋镜歌的心里生气一股厌恶的情绪:“可是你……”
宋镜歌未说完的话被唐婉婷中断,她颠倒黑白,私吞宋昌恒去世后的遗产,欺负女儿不知情内幕:“可是你爸宋昌恒已经死了,他的遗产早被你学舞蹈掏空了!”
“我爸的钱究竟是不是,因为我要学跳舞掏空的。”
难得叫了对唐婉婷的称呼,宋镜歌加重了控诉母亲的语气。
“妈妈,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吗?”
唐婉婷因宋镜歌的质疑心虚了一下,她沉默须臾后打击道:“宋镜歌,你根本就不是学舞蹈的命!”
“难道你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吗?”宋镜歌的声色俱厉,眼部周围的皮肤因情绪激烈,蹭上发烫的红。
亲口说出冷漠又凉心的现实,隔着手机,唐婉婷丑恶的嘴脸毕露,完全是不管宋镜歌校考的样子。
“现在唯一支持你学舞蹈的赵蕙兰,很大可能会变成老年痴呆,她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又不能给你出钱。”
起初宋镜歌给唐婉婷打电话,是为了获得母亲的经济支持去参加校考,可照此般情形下去,事态已然偏离轨道。
理智告诉她要把事情拉回正轨,竭力将崩塌的情绪修复完整。
“我们家能拿出钱的人只有你了。”宋镜歌说。
掐断宋镜歌的最后一丝希望,那边的唐婉婷并没有保持冷静:“答应郑世杰给你出钱去校考的人是我,话是我说的又怎样,我不给你钱,你又能怎样!”
未给宋镜歌留下回话的时机,唐婉婷按下了通话的挂断按键。
春寒料峭,小区后街的打电话者放下了接听的手机。
自小学一年级伊始,宋镜歌就开始接触舞蹈,至今已经学习十二年了。
如今的不利境遇逼迫她放弃校考,宋镜歌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放弃吗?
可是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天际乌云黑沉,宋镜歌蓦然想到,她的父亲宋昌恒送年幼的自己去学舞蹈时,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春季。
由于她的母亲唐婉婷不赞同宋镜歌学习跳舞,那天和她的父亲宋昌恒大吵了一架。
同天,宋镜歌从学校回来后,发了一场很严重的高烧。
以至于后来,随着时间的湍飞流逝,父亲宋昌恒的脸在她的灰白记忆中覆上了层层薄雾。
宋镜歌只记得那天,眼前父母互不妥协的争执,张狂挥舞的纷凌话语,还有在她头脑间莽撞着的疼痛,以及难敌高烧晕倒后,模糊视线里焦灼的面孔。
可最终昏暗中挣扎醒来,许久未见的光线令她不适地眨了眨眼睛,鼻腔间是消毒水的味道。
宋镜歌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声,也感觉到了手背上厚重的温度。
在逐渐明晰的画面中,总算看清了身旁紧握住她的手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宋昌恒。
宋昌恒那双向来漂亮的眼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顽顽余残下来的记忆片段中,父亲那平时整齐的仪表也不见了踪影。
宋镜歌的眼睛与宋昌恒很像,所以有的时候,唐婉婷始终无法直视她的那双瞳眸。
拥有这双眼的男人看见宋镜歌醒来后,眸间黯淡的眸光渐渐地明丽。
与此同时,宋镜歌的指腹间又传来了冰凉的湿润感,她这才看清,父亲宋昌恒的眼眶早已濡湿。
像是失而复得般的喜极而泣。
“幸好……幸好。”
宋昌恒的喉咙因长时间未饮水而变得沙哑,尾声还带有着他难以自抑的哭腔,却执着地将这两个字反复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宋镜歌嗫嚅了唇齿半会,最终仍旧是一个字节都发不出声。
她只能抬起手指,在父亲的手心轻轻地点了点。
感知到宋镜歌的举措,宋昌恒微微抬起了那本深深埋下的脑袋。
先是缄默地看了她一眼,好似读懂了她的想法,接着安慰女儿般地,他朝宋镜歌笑了起来。
“一切都过去了,镜歌。”宋昌恒说,“有我在,你以后好好学跳舞吧。”
用伴随温度的手心揉了揉宋镜歌的额头,宋昌恒的声音柔和进风中,欣喜地轻声对她说。
“说不定,我们镜歌未来能成为着名的舞蹈艺术家呢。”
躺在床上的宋镜歌无力也无声回应父亲,只能静静地听着宋昌恒的话,干涸的眼睛里突然间有了丝湿意。
灼白间唯一留下来的画面,只有在充满阳光的病房内,看见她苏醒后,父亲宋昌恒那双喜悦地,满目盛有温柔的眼眸。
……
巷内的老旧路灯昏黄,青石板块斑驳,少女似被冰霜冻在了手脚,迟迟没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