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22)
而他有时候醒来时,都会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果只是梦的话,那么,等他醒来,他就还是那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而不是如今这个,势单力薄,只能任人宰割的驸马。
“公子,该喝药了。”
仰月端着药碗过来了。
卫玉楼没有看他,只是接过药碗,而后一饮而尽,“……你下去吧。”
“是。”仰月接过空药碗,低下头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他对视。
——他已经能够确定了,仰月,必定已经被公主收买。
若没有被收买,这些时日,此人又怎么会如此频繁地来劝他喝药呢。
更何况,他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喝的药,并非什么救命的良药。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来,撩开床帐,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蒙了一层纱。
他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前几日他还有心思有精力想法子逃离,可到了今日,他却只觉得心灰意冷。
前几日,他试过出府,可还不等他走出公主府,府上的家将便会将他“护送”回房。
他也试过将那药吐出去,可日日催吐,这很伤身,更何况,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仰月还不知道给他喝了多少药呢。
罢了。
熬得一日算一日吧。
他闭上双眼,扯了扯嘴角,而后,强忍着眩晕站起身来,走到了花盆边。
“呕——”
他将那药吐了个干净,而后,撑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榻上。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之中,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难道,他真的就会这样死了么……可是,不甘心啊,他还没有登上高位,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
长乐公主,真是欺人太甚。
他闭上双眼,手指死死地抓住床帐,直到手掌脱力。
此番,他若能活下去,那么不论如何,他都会叫这个愚蠢狠毒的公主,血债血偿!
……
大相国寺,竹楼。
“你说,卫郎病重?”
窗前,宫兰仪着一身素衣,外边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黑色的大袖衫,他坐在棋盘前,落下一子。
“此事,你且细细说来。”他拧着眉头,只觉得不妙。
窗外,静静地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此人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原地,“公主府中的探子来报,近几日来,公主召见过卫郎君身边的侍从仰月,而她的贴身婢女寒梅,亦与之有过数次交集。”
“还有……”黑衣人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了口,“那个为卫郎君诊治的太医,也是公主安排的。”
“……”
宫兰仪的手指,扣住了手中的棋子,他手腕悬空,迟迟未能落子。
良久。
他反而笑了,“看来,这是想让他暴毙于公主府啊。”
“啪嗒。”他落下一子,眼中,却满是阴冷之意。
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了,怕是会功亏一篑。
罢了。
他捻起一枚棋子,沉吟了片刻,“你且去,想个法子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四公主那边。”
四公主宫画雨,乃是五公主宫画晩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这个四公主为人向来正派,又与宫画晩一同长大,此人若是知晓了宫画晩如今的行径,不可能不管不顾。
更何况,设计毒杀驸马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圣人知晓了……这个长乐公主,绝对讨不了什么好处。
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个妹妹,她也会管上一管的。
若长乐公主的驸马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他巴不得这个愚蠢娇纵的公主受罚,可她要害的人是卫郎,这个,他就无法容许了。
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毁,也只能毁在他手上。
“啪嗒。”
他落下一子,而后,露出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
公主府。
“你说什么?!”宫画晩一身桃色衣裙,端坐上首,她手上端着一盏茶,正要饮茶,手却忽然抖了抖,温热的茶水溢了出来,而她无知无觉,“皇姐要来?”
“她来做什么……她不是在上清观中清修么。”
她喃喃自语。
她与皇姐自小便一同长大,她们感情确实深厚,但宫画晩对自己这个温柔娴雅的姐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惧怕。
——毕竟,她这个姐姐,表面上看着温柔好说话,平日里也对她百依百顺,但她一旦触及姐姐底线,那么不论如何,她都是要被罚的。
她小时候,甚至还因为这个,受过家法。
自那之后,她对自己这个姐姐,便避之不及了。
而如今,她这个姐姐要来,她怎么可能不惊慌。
更何况,她前些时日,对驸马……
此事若叫她姐姐知道了,她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现在不能慌,只要她将事情瞒住,就不会有事了……冷静……冷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寒梅!”
“快去问问,皇姐到哪儿了!”
闻言,寒梅应声,屈身行礼后,正要出去。
下一刻。
“不必问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彻此间,“我已来了。”
而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只见这个女子手执拂尘,头戴莲花冠,乌发如瀑,肌肤胜雪。
她微微笑着,气质娴雅而庄重。
“晩儿,我来了,你慌什么呢。”
她走近了些,面上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莫非,你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