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58)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分明是专挑的僻静处,便是荒芜的飞虹塔,即墨浔都能散步散到这里来。她不知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了。
好半晌,她才从门的缝隙里向外偷看到他们已经转身走了。
便是这一眼,即墨浔却蓦然回过头来,看向了她这里。她连忙回身一躲,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她——大抵是没有的。
后来,窸窸窣窣声音,才是真正走远。
稚陵抱着琴回到了承明殿时,臧夏忙迎过来接了琴,说:“娘娘,累坏了吧!快,快些坐。”
稚陵练琴倒没多累,只是躲藏有些累了。
她想,明日他们总不会再去飞鸿塔了罢。
这夜里,她比平日反而更困了些,刚躺下不久,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哪知昏昏沉沉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觉得背后温度滚热,热得醒来,却见自己腰上紧紧箍着一双赤.裸的手臂。
不知即墨浔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看天色,已经是三更半夜。他睡得沉,耳畔是他灼热平稳的呼吸。
他每每都这样,来得很突然。
她稍微动了一下,才发现,她和他是肌肤相贴,严丝合缝。铁一样硬的胸腹熨帖在她后背,难怪这样热。
第031章 第 31 章
他睡意深沉, 稚陵却热得再睡不下。心里记挂着明日有朝会,他需早起,不能误了时辰, 正遐思中,身后的男人无意识地唤道:“……别走。”
稚陵呆了呆, 甚至他无意识地顶了顶腰,她被他这番动作弄得脸上通红, 汗湿鬓发,呼吸放轻了一些, 生怕惊他醒过来。
她想,不知他唤的是谁。
是他的母亲萧贵妃么, 还是长公主, 抑或是谁?
她迷迷糊糊再睡下, 却不知即墨浔跟着醒了过来。
他今夜原是想在明光殿看折子, 顾以晴站在他跟前研墨。
政务繁多,叫他心浮气躁, 沉不下心来。
他抬眼望见长案上的砚台,一滩朱砂,霎时间就想起一双洁白修长的, 研磨朱砂的手。
那不是顾以晴的双手。
也是顷刻间,*撇下小山似的奏疏,到了承明殿。
直到站在漆黑的寝殿里,注视着床帏间睡着了的女子时, 他蓦地想着,他如今怎么连这点儿定力都没有了。
他踱了两步, 窗外是依稀的月光,照进来, 一切很静。
他解了衣裳躺在稚陵身旁时,心里忽然感到了久违的安定。
甚至他想,明日她醒来看到他,一定会很欢喜。
第二日早上,准点醒过来,天色晦沉,恐要下雨。
她照旧侍奉他穿衣洗漱,束发束冠,却没有如他所想象的欢喜样子。
外间的吴有禄端了朝服过来,稚陵刚抬手碰到天子冕旒,即墨浔的手却按住她的手背。
叫稚陵如被烫到般要缩回手。
他忽然道:“怎么不问朕为何而来?”
稚陵寻思,即墨浔昨日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飞鸿塔里是她,回头望的那一眼,叫她心里打鼓。
可这么一件小事,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如何,他犯不着还跟她打哑谜。
晦明的清晨,透出窗棂的天光,照着虚空里细细的尘埃,他眉眼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气质,连嗓音都沉哑了些,低沉亲昵,不像质问,那么恐怕是他有什么事,想告诉她。
稚陵这般一细想后,旋即微笑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想来便来,怎还要理由?”
这话说的是没毛病,即墨浔笑了一声,却像有些冷意。
只是这样说来,难道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分别的么?
他也不见她有什么格外的欢喜。他想让她知道他因为想起她,所以来了承明殿看她——但她没有问,他怎好自己屈尊降贵地说呢?
可说不出,便闷在胸口,委实难受。
按住她手背的宽阔手掌慢慢上移,挪到她的手腕上。她的腕上什么首饰也没戴,光洁细腻,却让他觉得,应该戴点什么好。
要么,就得掐红了掐青了……
他恍然回神,在心里默念上两句修身克己,呼吸重了一些,稚陵分毫不解他的思量,只仰着头望他。
他比她高得多,身长八尺有余,颀长挺拔,便是一般的武将,都没有他高。
今年他该加冠行冠礼了。稚陵蓦然想到。
他垂眸瞧她一眼,松了一直捏她腕子的手,她心里只当是他欲.望不得纾解,但耐着性子克制,才在言语间显得有些冷了。
即墨浔的目光在殿中扫视了一圈儿,但没见着上元夜里她带回宫的那盏花灯。
他的眉头这才舒开了些,淡淡说:“怎么没见你喜欢的那盏花灯?”
稚陵心头一震,下意识瞥了眼藏灯的黑漆木柜子,说:“过了节,臣妾已收起来了。”
“哦。”他淡淡的,眸色幽深了些。
稚陵拿不准他的意思,结合上下来看,不会是过来抽查,并兴师问罪的?
那盏灯,她只在每每入夜时候拿出来,点一会儿,看它亮起,或看看灯壁上描画的山水,憧憬憧憬大夏朝收复河山的将来,再熄灭灯烛,擦拭灰尘收回柜子里。
臧夏说得不错,人要是真的不惦记,就算搁在眼前,也想不起来;若是惦记,在哪个犄角旮旯、费了山穷水尽的力气也会找出来看一眼。
即墨浔眉目恹恹,眼角一丝阴翳,之后再没说一句话,倒让稚陵更疑惑了,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没有体贴上意。
他穿戴好,登上帝辇,起驾上朝,稚陵目送他去后,扶着殿门前石阑干,又干呕起来,呕得厉害,叫泓绿担心害怕,搀扶她回去,说:“娘娘,奴婢去叫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