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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222)

——被六棱箭射中的人,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魏阳公主低低笑了起来,“十一,你太让我失望了。”

“二姐姐能抛下一切跟李由走,但你不能,你是阿父最喜欢的女儿,更是我的骄傲,你不能做这般糊涂的事情。”

章邯回神,慢慢回头去看身后的魏阳公主。

魏阳公主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此时抬手扶了扶自己因方才的争斗而晃得有些散乱的鬓发,两指夹着鬂间簪着的金钗流苏,慢条斯理往下梳理着。

——她还是那个爱美好剑术的公主,而不是歇斯底里也要残害手足的疯女人。

章邯眸色骤深。

少年显然被激怒,抬手将弓弦抵在魏阳公主脖颈,直接将她撞到身后柱子上。

“郎将不可!”

卫士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拦章邯。

章邯下手极重,魏阳公主无法呼吸,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章邯看着那张与鹤华有几分相似的脸,声音沉得不像话,“你以为公主春心萌动,为了蒙上卿抛弃一切?”

“呵,公主心性单纯,心中从无半分情爱。她去寻蒙上卿,无关风月,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没有想那么多。”

王离抬眼瞧着头顶星空,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骄傲不骄傲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让你不憋屈。”

王离侧目回头,看向给自己拔弩箭的鹤华,“十一,你是公主,你不需要委屈自己。”

“公主是什么?公主就是任性与骄纵——”

“闭嘴。”

鹤华道,“省着点力气,等我给你处理完伤口再说话。”

王离撇了下嘴,乖乖闭嘴。

六棱箭是特制的,从箭羽处拔,之后将皮肉完全带翻,于是鹤华小心翼翼折断弩箭箭羽,握着箭身往前送了送。

王离闷哼一声。

“忍着点。”

鹤华继续往前送,六棱箭的箭头缓缓从王离肩膀前方换换透出,箭头牵扯着皮肉,伤口更加狰狞,血水顺着伤口不断往下淌,顷刻间染红王离脱到腰间的衣服。

王离眼前一阵阵发黑。

察觉到王离身体在不由自主轻颤,鹤华知道不能再往前送了。

——再这样下去,王离怕不是会活活疼死。

鹤华从王离身后来到王离面前。

但换个位置才发现,从肩头前方透出来的箭头太短,鹤华试了试,她的手根本握不住。

王离瞧见鹤华动作,强忍着疼道,“你再推一下。”

“不用。”

鹤华摇头,“后面是箭羽的毛刺,推得太慢会留在你肉里,更不好处理。”

鹤华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一块长长的布,将布一层一层缠在箭头上。

王离疼得厉害,视线已有些模糊,看不清鹤华在做什么,只感觉到她的动作很轻,在刻意避开自己的伤口,心里不免有些好笑,笑她太过谨慎。

他是冲锋陷阵的武将,不似刘季那般耍滑头,也不似章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西南之地若遇到棘手事,他总是冲在最前面,领着将士在瘴气弥漫的森林里平叛杀敌。

似这样的伤他不知受了多少次,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黄石公那个老头总骂他莽撞,骂他不自寻死路也要逞英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人给他上药。

他心里不屑得很,心道不能与将士们出生入死的将军叫什么将军?

旁人可以做躲在将士身后的将军,但他不可以,因为他的祖父是王翦,他的父亲是王贲,他出身大秦最显赫的将门之家,他注定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是龟缩在别人身后,当个缩头乌龟。

“不必这般小心。”

王离强撑着精神道,“我的命,硬着呢。”

鹤华眉头紧锁。

最后一圈布料缠在箭头上,她抬手握在用布料缠着的箭头上,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拔!

“嘶——”

王离闷哼。

鹤华丢掉箭头,拿烧好的水冲洗王离伤口,待冲洗之后,立刻将自己采来弄碎的草药糊在王离伤口处。

草药糊了一层又一层,将伤口层层盖住,她便拿起一早便准备好的布条,绕着王离的肩膀将他的伤口牢牢缠住。

“王离,你是真不怕死。”

做完这一切,鹤华才长舒一口气,“你知道夜闯宫门的后果吗?”

“知道。”

伤口疼得太厉害,王离声音有些发虚,“抄家灭族,枭首示众。”

鹤华瞪了王离一眼,“那你还来?”

“为什么不来?”

王离道,“王家儿郎战死疆场无数,如今只剩下我与我阿父,陛下是重情之人,未必舍得杀我与我阿父,最严重不过抄了我们的家,将我们贬为白身。”

“白身就白身。”

王离的声音越来越低,“阿父已是上将军,封无可封,贬为白身之后,正好让他重新走一遍封将拜相路。”

“……你可真是一个大孝子。”

鹤华被噎了一瞬。

但王离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少年不知何时合上了眼睛,彻底疼晕过去。

鹤华长长叹了口气。

阿父虽极力避免她走弯路,可人生中的弯路不是你想要避免便能避免的。

比如她,她画地为牢,邯郸学步似的揠苗助长,以为自己走的是直道,殊不知却是最弯的一条路。

阿父一遍遍提醒,叫她不必急于长大,她以为那是阿父对她的溺爱,殊不知那是阿父在提醒她走回正道。

——她是公主,更是被阿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她的成长没必要学蒙毅不动声色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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