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膜的颜色是特意挑的深色系,坐在车里伸手不见五指。
隔着茶色的车窗,章邯看到了模模糊糊的身影,走近了,看清了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那张脸看到他,眼底便漫上了笑意,轻轻浅浅的,仿佛在晃着星辰,章邯瞧了瞧,手里灭了烟,却觉得刚才的那口烟直冲肺腑,呛得他的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这人的真面目太招人,像是致命的罂粟,一生戒不掉的毒。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章邯对蒙毅肃然起敬。
——怎么想的,竟真舍得放她离开?
可转念一想,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
她说她要去找蒙毅,她喜欢蒙毅,她要与蒙毅在一起,谁都阻止不了她,蒙毅也不行。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亮晶晶,揉碎的星辰都没有她的眼睛亮。
他看着这样的一双眼,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心,星辰有没有被揉碎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的心被揉碎了。
真疼啊。
连呼吸都能牵扯着疼。
“那就去找他。”
他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就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恩。”
她点点头,拉着行李箱从他面前离开。
那箱子是他买的,根据她的身高体重精挑细选的,轻便小巧,轮子滑在地上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他买完箱子送给她,要她记得忙完事情早点回家,研究所离了她转不开。
但现在,她拖着这个箱子去找蒙毅,冷心冷肺的本质暴露无疑。
章邯气笑了,三两步追上去,抬手一横,挡在她面前。
“你就这么走了?”
他问没心肝的女人。
“不然呢?”
女人似乎有些疑惑他突然间的举动,漂亮凤目瞧着他,透着几分不解,“章邯,你不是那种黏黏糊糊优柔寡断的性格。”
“……”
这话让人没法接。
“不是。”
八面玲珑的人难得没了耐心,“你真的决定跟蒙毅在一起了?”
“你的寿命很长,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不老不死,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长时间跟一个人在一起很容易腻烦的。”
女人眼底的不解慢慢变了味,“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在这种事情上,似乎真的不够敏锐。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章邯叹了口气。
秦鹤华眉头微动。
“我也不差的。”
这个时候的话明显没有技巧可言,全靠着一股子的孤勇,“他好看,我也好看,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还能给你。”
“他很忙,不可能为你旷工。”
“我可以。”
“只要你想看到我,我随时都能出现。”
“……”
感情章邯是个深藏不露的绿茶?
秦鹤华上下打量着章邯。
视线带了几分审视,但章邯却全然不在意,仍是自顾自说着自话,“所以,你再考虑一下我,我真的不差。”
这话越说越离谱,秦鹤华皱了皱眉。
章邯的声音仍在继续,“他忙的时候我可以来陪你,只要你——”
“我知道你不差。”
秦鹤华终于听不下去,打断男人离谱到家的话,“你值得拥有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不是以一个不光彩的身份出现在我和蒙毅之间。”
章邯身体僵了僵。
长风卷起热浪,晃动着男人的发。
与蒙毅梳得一丝不茍的发相比,那发打了蜡,但还是有一缕发丝垂下,舞在额头间,让优雅的贵公子多了分风流味道。
风流的确是风流,不择手段也是真的不择手段。
——连这种似是而非的插足别人感情的话都能说出来。
只能说不愧是章邯。
“什么光彩不光彩?”
男人嗤笑,“我这一生,什么时候光彩过?”
上辈子从力挽狂澜的绝世悍将到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辈子见不得光的国安,等哪天公开表彰他,估摸着就是他为国捐躯了,所以光彩这种东西,对他来讲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向往过,却从来不会落到他身上,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去向往,安静做阴影之下的人就好了。
章邯道,“你不要拿普通人的道德标准来要求我,我——”
“你一直很光彩,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
秦鹤华再次打断他的话,声音更比刚才更坚定,也更清脆,“章邯,你在我这里,是国之栋梁,是中流砥柱,是不输于任何人的能臣悍将。”
章邯微微一愣。
“这样的你,值得沐浴在荣耀荣光之下。”
秦鹤华伸出手,轻轻抚平男人垂下的发丝,盛夏的阳光倾泻而下,男人逆光而立,恍若神祇。
但神祇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神祇,以至于在听到她的赞颂后有一瞬的怔神,他便看着神祇的怔神,弯眼笑了笑,“章邯,永远不要贬低自己,你值得拥有一切的美好。”
这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飘来,章邯听着耳朵里,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恍惚感,但受过特殊训练的他又极为敏锐地捕捉到话的关键信息,手指微抬,攥住女人手腕,稍稍用力,把女人拉得与自己极近,近到他能感觉到女人呼吸间的热气洒在他脸上,轻轻柔柔的,很痒。
这个举动显然有些不理智,毕竟她刚刚说过,她要去找蒙毅,她喜欢蒙毅,她一二再而三拒绝他的好意。
可他还是做了,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让她避无可避,也给自己重新博一个机会——对于她,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就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