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他说:“有什么不敢看的。”
林朝还期望在照片的刺激之下这个人能说点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反而跟警察对着干一样。
霍焱一直在盯着他的脸庞看,见此转而问:“季如海是你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换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那是你亲生父亲,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你对你的亲生父亲痛下杀手?”
“我不恨他,警官。”季倾然听了这话更想发笑了,笑了好久他无比认真重复,“我一点儿也不恨他。”
“你杀他的理由?”
“他该死。”
“这还不是恨他?”林朝忍不住问。
“他该死,和我恨不恨他有什么逻辑关系吗?”季倾然眉头一皱,奇怪的看他。
“你——”林朝被堵了一嘴。
“他哪里该死。”霍焱问。
显然,季倾然感到很没意思,他往后靠去,百无聊赖道:“你们都知道了吧,还用问我?能不能问一些有意义的问题。”
霍焱挑眉,“哦?你觉得季如海对你的百般虐待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季倾然又笑了,“真有意思,警官,他是我爸,当爹的打孩子再正常不过。”说罢,他看着霍焱,“这不正是你们法律规定的吗?不记得了吗?你是警察,能再为我念一念家暴的定义吗?”
林朝被激的脸庞通红,轰然站起身,“注意你的态度!”
“愤怒,是因为无能。”季倾然眼眸中带着些许玩味,他调整了一下姿态,欣然的望着林朝。
林朝是新生警察,不容许他人践踏警徽,因此愤怒。
霍焱却没有情绪波动,他的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扣。
“小时候挨打,报过警是吧,结果发现没用,你意识到没人能救你。”霍焱翻开资料查阅了两眼,“警局档案里存过出警记录,分别在你五岁、六岁以及六岁半各一次。”
季倾然并不说话。
“在一个家庭中,家暴和故意伤害的定义难以界定。”霍焱说着,顿住了。
“霍警官,有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说的话也挺可笑的。”季倾然耐心的问。
“经常会。”不同于林朝的愤怒,霍焱还笑了,他笑着点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是完美的,总是各有各的缺点。你的愤怒很应该,我们虽然是警察,可也是根据法律行动的公职人员。”
“对你遭受的一切,除了一句‘我很抱歉’,我没有立场再说别的。”霍焱十分歉意,“如果当年出警的是我,我会以自我的身份尽力的保护你,父亲殴打孩子很难界定是出于家庭教育还是恶意伤害。”
“当然,我现在说的话,你听了指定更生气。”霍焱,“所以,我希望你说一说季如海是怎么对待你的,并尽可能提供证据。”
“孩子,你还年轻,今年十九岁吧,成绩优异长相出色,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何不向前看?”
“我妈被我爸打的时候,警察也是这套说辞。”季倾然缓然,“十九岁年轻,二十岁同样年轻。有人给过我们机会吗?”
“她比我还惨点,大学是没有读过的,生命是苦涩的。”
“有了婚姻和家庭这层保护,故意杀人都不叫故意杀人,它有个不那么严重的名字,家暴,哈哈哈。”
季倾然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溢出、滑落。
林朝有点坐立难安,脸色难看,多次欲言又止又沉默。
“我很抱歉。”
“闭嘴!”
霍焱真的闭上了嘴巴,看着季倾然。
季倾然此刻的情绪,是进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大。
“他没怎么对我,只是把我扔进地窖里,让我跟被他杀了的人的尸体待几天,最多不过三天他就会把我放出去,地窖有水缸,饿不死我。”
季倾然恢复了最开始的无所谓姿态,“他说,你看,你妈嫁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鲜嫩又漂亮,她死的时候你还没长大,过去跟她亲近亲近吧,那就是你妈妈。”
说着,季倾然看向霍焱,直言:“人在第一天刚死时还有体温,甚至身体因为反射作用还会动,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死人,只是睡着了一般。慢慢的,尸体先软化,软的跟橡皮泥一样,再然后硬下来,跟枯木没有区别,有的人死前还在不甘心的吶喊喊救命,嘴巴张开,身体僵硬后跟鬼一样,时间再久一点,地窖里的老鼠蟑螂什么的的爬出来围着它。”
“恶臭了,我就不能再靠着它们、抱着睡觉了。”
“真遗憾,每个人我只能一同呆几天而已,不过也够幸运了,我妈生了我就死了,我从来没抱过她。”
林朝的感情丰富,幻想能力强,听季倾然这么说一幅幅画面铺在眼前,这让他几欲作呕,生生忍了下来。
“你不害怕?”霍焱问。
“害怕,第一次当然害怕,吓死了呢。”季倾然的语调没有起伏,“后来听他那么说,我也希望我妈在天有灵能附身到这些尸体上陪一陪我,跟妈妈一起睡觉,到底是怎么样的滋味,我太tm好奇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见不到我妈,我爸喜欢在我没有考到第一名的时候,把我按进院里的水缸里。”
“他说,他从前也是这么惩罚我妈的。”
“这么说来,我淹进缸里跟我妈一模一样,在水缸里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她的脸,她很温柔,还跟我说话了。”
季倾然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和神态开始有一点点神神叨叨的。
“她说什么了。”霍焱平静问。
“她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季倾然说的用力和认真,每个‘杀了他’都激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