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夫人请上座(112)
所以皇帝才喜欢将把玩之物,赏赐于人,再居高临下欣赏对方俯首帖耳,感恩戴德的模样。
如此想来,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苏善已来到跟前,“王娘子,陛下有请。”
王楚容深吸一口气起身。
来到正殿,皇帝坐在矮榻上,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次她看清了,他在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腰间两块玉佩是一对,右手手腕戴着两串珠子,一串核桃缀琥珀,一串绿松石。
一旁案上还放着一只金制的雀鸟,整体色泽发暗,应该把玩了有段时间了。
“陛下。”
皇帝笑道:“让你等了朕这么久,快点开始吧,苏善。”
有宫人来,用布将王楚容的眼睛蒙住。
细碎的脚步声来了又去,搬动案几的声音,银瓯轻落在案上的声音...
待布条撤去,重新睁开眼,已经有银瓯倒扣在案上了。
皇帝似笑非笑,抬手道:“开始吧。”
王楚容从袖子里掏出龟壳,拿在手里轻摇,一边摇,一边四处走。
不怪她要故弄玄虚,她只能借这个机会观察。
心里估摸着刚刚摆放物品需要的时间,她慢慢转了一周。
博古架上的黄玉貔貅在,香案上的鎏金博山炉也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回头望向皇帝,他一副意得志满的模样,看来,是不在这边了。
回到案几前,她将龟壳中的三枚铜钱倒出,用手指平铺开来。
皇帝俯身向前,将肘放在膝上,双手交握,笑道:“如何啊?”
王楚容面上波澜不惊,从容抬眼,目光在皇帝左手空空如也的拇指上,也未多做停留,微微颔首道:“臣女已经知晓答案了。”
“哦?”皇帝挑眉,“说来听听。”
“在那之前,臣女有其他事要禀明。”
见她面色沉重,皇帝有些疑惑,身子向后倚去,“说吧。”
王楚容道:“臣女夜观星象,发现有星孛入于北斗,恐怕,民间要起瘟疫,陛下还是早些召集大臣们,想些对策才是。”
皇帝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抿嘴乐了半晌,“你还是先答,这瓯里是什么东西吧,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
那语气,好像在哄三岁孩子一样。
王楚容皱眉,她心目中的好君王,在听到百姓要遭难时,绝对不该是这个反应。
可如今,成千上万条性命,似乎都系在她这场赌局上了。
原本颇有把握的事,也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她缓缓道:“此物本温润,却沾了帝王之气,是陛下的随身之物。”
皇帝右眉不自觉抖了一下,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她都敏锐地捕捉到了,继续道:“此物跟了陛下很久了,陛下真舍得割爱?”
皇帝不禁好奇,“这些都是卦象上说的?”
王楚容心里知道,这些话出了口,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就像表兄说的,算是功德一件,于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屈膝跪下,额头轻点在交迭的手背上,“臣女谢陛下赏赐玉扳指,陛下曾说,答对了可以朝陛下要个恩典,那臣女希望能留在钦天监,以神女的身份,为陛下和陛下的子民们,奉献一生,死而后已。”
第 64 章
“你就这么不想做朕的妃子?”皇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王楚容不敢抬头,“臣女能入宫,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臣女久居闺阁,涉世未深,恐难以在这后宫生存下去,臣女一人性命不要紧,若是连累全族,臣女万死难辞其咎,故而...”
皇帝叹了口气,“朕算是听明白了,你是怕皇后。”
王楚容不出声。
皇帝给苏善使了个眼色,苏善上前,掀开银瓯,拿起玉扳指放在锦盒之中,双手奉给王楚容。
“抬起头来,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日后若是有人想为难你,见到这个,也能犹豫三分。至于你求的恩典嘛...”皇帝思索片刻,“整个钦天监,都无人提及此事,待朕派人去核实,若真起了瘟疫,朕便准你留在钦天监,还会记你一功。”
“谢陛下!”王楚容将锦盒举过头顶,惊喜谢恩。
***
守元八年,孟冬既望。
各地时疫终于再也藏匿不住,迅速蔓延开来。
其中以豫州最为严重,有几个郡县,死亡人数过半,粮食本就歉收,饥饿难耐下,开始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由于尸体不能及时焚烧掩埋,污染了附近水源,蛇鼠疫又起,遇到活人便疯狂攻击,派去治理瘟疫的官吏,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勉强活下来的难民,陆续朝长安蜂拥而来。
上报灾情的奏章,堆积如山,皇帝坐在其中,捏着眉心叹气。
“时卿还没来么?”
苏善恭敬答道:“回陛下的话,司马大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再也坐不住,起身困兽般来回踱步。
起初听王楚容说要起瘟疫之时,皇帝只是半信半疑,毕竟钦天监一群老学究,日日翻书,夜夜对着天上那些个星星观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一个小女娘,怎么就能独具慧眼了?
可这事在朝堂上随口一问,相关官员都支支吾吾,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别看皇帝千方百计想要时彧的兵权,可皇帝心里也清楚,在对待百姓这件事上,没有人会比时彧做得更好。
将心中疑惑透露给他,本以为他会再藉由此事,提出些条件,来恢复实力对付太尉,谁知他竟一口应承下来,不过两日,便传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