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夫人请上座(28)
公羊正痛心疾首,“陛下——”
“陛下还是召廷尉吧。”时彧缓声道,“上次皇后一口咬定我夫人拉她下水,此事关系重大,若就此不了了之,臣免不得要受人诟病,还是调查清楚的好。”
皇帝先是沉默半晌,忽地又笑出了声,“时卿这是哪的话,她们女娘,心眼小,谁比谁衣裳好看,都要生会儿气,就算闹闹别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彧面无表情,“陛下此言差矣,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凤体尊贵,岂能和寻常人家的女娘相提并论。”
立在苏善旁的公子突然开口,“皇后娘娘自己也说过,这件事算了,司马大人何苦要自讨苦吃呢。”
时彧死死盯住说话之人。
从刚才一进宣室殿的门,时彧便注意到此人了,年纪与皇帝相仿,一双眼睛时时笑成弯月,笑容却不及眼底。
“你是谁?竟如此放肆!”公羊正喝道。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瞧我,光顾着说话,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吴言吴寒蝉,新任给事中。”
时彧瞳孔一缩。
公羊正气血翻涌,声音多了几分颤抖,“陛下,本朝给事中历来是加官而非正官,这吴言一介黔首,一未经察举征辟,二无人举荐,怎能直入庙堂,陪王伴驾呢?”
“举荐?”皇帝咧咧嘴,“有啊,国丈举荐的,至于正官嘛,随便安一个不就行了?朕想想啊...太子太傅如何啊?”
“陛下并无子嗣,更无太子,何来太子太傅啊?”
“先备下又何妨?朕总不能一辈子都无子嗣吧?是吧吴寒蝉?”
吴言转头与皇帝对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寒蝉,噤若寒蝉。
有意思。
蝉饮清露,向来被认为是高洁的象征,寒蝉,又增添了几分悲伤凄苦的意味。
而举荐此人的国丈,也就是赵氏一族的纹样,是金蝉纹。
时彧轻笑道:“吴公子的字,倒是颇有深意啊。”
吴言含笑转头,“族里长辈给选的。”
“不知吴公子师从何处啊?”
“竹文书院。”
“哦?”时彧饶有兴趣,“数月前我曾造访竹文书院,为何没有见过你?”
吴言依旧保持着笑容,“书院弟子众多,人才辈出,司马大人怕是没有注意到我。”
“那你可见过我么?”
“自然见过,司马大人到访可是书院一等一的大事,师兄弟们都偷偷去看,我也不例外。”
“哈哈哈!”皇帝大笑,“原来你们俩还有这么一段缘分,真是太巧了!”
时彧继续问道:“李公还嗜辣么?”
吴言稍一迟疑,“司马大人怕是记错了,我从未见过李公食辣。”
时彧眯起眼,“那吴公子跟赵太尉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吴言笑道,“我与赵太尉在同一天,都去找陶潜求字,司马大人也知道,那陶潜的字...”
“够了。”时彧打断道,“吴公子不必再说了。”
吴言微怔,转头看向皇帝。
“时卿...怎么不等他把话说完?”皇帝疑惑问道。
“这位吴公子,满口谎言,臣实在听不下去了。”
公羊正一惊,“司马大人何出此言?”
时彧冷笑,“我若当着他的面指明他错在哪,岂不是助他以后演得更逼真?”
“司马大人恐怕有什么误会...”吴言试图解释道。
“不必再浪费时间,我没功夫听你在这编故事。”时彧转向皇帝,“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欺君之人?”
皇帝被问得措手不及,“到底...”
时彧冷冷吐出几个字,“拖下去,杖毙。”
吴言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向后退了几步,转头冲到皇帝跟前跪下,“陛下...”
“慢着。”皇帝瞥了吴言几眼,垂眸思索良久,“这毕竟是国丈举荐的,不如放出宫去就算了。”
“不可啊陛下!”公羊正大呼,“如此草率处置,若有心之人争相效仿...”
“那一言不合便打死,传出去,朕也没什么好名声吧?”
时彧不咸不淡问了一句,“此人的命,与那些宫人,有何不同吗?”
“陛下!”吴言央求道。
博山炉上的烟被扰乱,扭曲回转后,消散了大半。
皇帝舔了舔嘴唇,“行吧,按时卿说的办。”
外面来人将吴言拖了出去,公羊正惊魂未定,“如此,如此便打死了?”
“此人不简单,嘴角上扬眼角无纹,时时把假笑挂在脸上。”时彧沉声道,“那陶潜出门云游,三个月前才回到汴州,也就是说,赵太尉与此人相识不过三个月,还相交甚浅,便把此人送到陛下面前,实在蹊跷。”
见公羊正还在纳闷,又解释道:“公羊大人,可会随意为不了解底细的人举荐?”
公羊正摇摇头,“自然不会,若他行事不妥,岂不是会连累我?”
皇帝沉吟,“时卿的意思是,他们早就认识,三月相识是假,那竹文书院...?”
“竹文书院可以去查查,但恐怕,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身份,据我所知,李公年迈,体力不支,已经讲不了课了,因为这个,竹文书院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学生了。陛下只需要派人去盯那吴言的尸体,若是半路被人调了包...”时彧意味深长。
皇帝按住眉心,“极力送到朕面前来,还要费力保下,国丈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问题,时彧没有回答,留给皇帝自己去想。
一直到临就寝时,还心事重重的样子,茹夫人见了问起,皇帝将心中疑虑尽数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