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待要退开一些,裴浚却指了指对面,“坐。”
凤宁便挨着炕床边儿坐了一丁点儿,裴浚这才搁下手中的折子,胳膊搭在一旁小案朝她看来。
“李凤宁,你今日是不是不高兴了?”
凤宁闻言睃了他一眼,委屈后知后觉涌上,她期期艾艾望着他,“陛下看出来了么?”
裴浚笑,他能没看出来?
方才在御书房,她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呢。
“你吃味了是吗?”他眼神一动不动凝望她。
凤宁鸦睫颤颤,讷讷点头,“是。”
裴浚吁了一口气,复又笑了,“你不喜欢朕亲近别人?”
他一步一步循循善诱。
女孩儿端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柔柔望着他只管点头,“是。”
裴浚真心觉着李凤宁实诚地有些可爱。
哪个女人敢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善妒。
但紧接着,裴浚神色变得严肃,
“你是不是忘了朕是天子?”
凤宁一怔,旋即沉默了。
裴浚继续抬眼看着她,见她眼角渗出一行泪泉,抬手轻抚,半是语重心长,半是戒告,
“朕是天子,理应坐拥三宫六院,不仅是为绵延子嗣,也是为巩固皇权,这一点,哪个皇帝都规避不得。”
“李凤宁,今日只是一个张茵茵便叫你兵荒马乱,他日还有其他妃子呢,难不成朕每回纳妃,你都要来闹上一闹?”
凤宁眉睫湿了大半,咬着唇不说话。
裴浚指腹顺着瓷白细腻的面颊落至她下颚,他慢慢捏住,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眼,
“朕不可能守着你一人过日子。”
“朕也不喜拈酸吃醋的女人,你可明白?”
凤宁望着那张神清骨秀的脸,幽深如海的眼眸,心房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下,碎的一塌糊涂。
原来是她错了,天子绝情冷性,压根不会将感情倾注某个女人身上,他要的也是一个乖巧温顺能替他绵延子嗣的皇妃。
有那么一瞬,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上他。
裴浚见她满眼带着倔强,复又开口,“凤宁...”
“陛下不要说了,臣女都明白了....”凤宁不想听他说下去,每一个字跟刀子似的太伤人,她飞快抬袖拭去眼泪,逼着自己挂上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
裴浚看着她很努力开心的样子,心情五味陈杂。
凤宁为掩饰情绪,起身去给他倒茶。
裴浚压根不渴,却还是接了她的茶再饮一口。
而凤宁呢,却是一盏接着一盏喝,苦涩的滋味盖过心t头的难过,麻木了人才好受。
既然裴浚跟她提了要求,她也有请求。
于是凤宁放下茶盏与裴浚说,“陛下,臣女能把卷卷带回延禧宫养吗?”
她要不了他的心,她要卷卷。
裴浚发现李凤宁也开始跟他耍心思了。
但他并不反感,“朕准了。”
他甚至希望李凤宁有自己的天地,而不是一味地将所有喜怒哀乐倾注在他身上。
这样的李凤宁,才值得欣赏,才配做他的皇妃。
凤宁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本就会娶许多妃子,她心知肚明,只是一直不愿面对而已,早早勘破也省得日后难过。
往后他愿给她贵人位分,她便留下,如若不然便出宫,总归他女人多,也不会在乎她的去留。
回到延禧宫,正殿西阁内传来章佩佩的笑声。
凤宁撩袍迈上台阶,章佩佩看到她连忙拉着她进门,
“你不知道吧,刚刚张茵茵被罚了。”
凤宁微愣,“因何被罚?”
章佩佩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若是我没猜错估摸着是想勾//引陛下没成呗。”
“你知道我喜欢陛下什么吗,就喜欢他这股劲,谁越搔首弄姿,他越不叫人如意。你说有这样的皇帝,这宫里的风气能不正么?”
凤宁怔怔立在那,忽然之间就释然了。
瞧,他对哪个女人都一样。
指望他偏爱自己那是痴心妄想。
第 20 章
转眼中秋快到了, 宫里便如同开了闸口的机械,转如陀螺。
要配合光禄寺预备中秋大宴,要安置个好地儿给太后与陛下赏月, 甚至还要预备着给臣子们的赏赐,冬日快到了,冬衣也得筹办起来, 十八名女官没有一个得闲的。
实在要说闲也就凤宁一个, 倒也不是闲,她与旁人不同, 只管出书的事,被裴浚上回那么一顿敲打, 凤宁干脆丢开手,专注琢磨书籍校对刊印,走访经厂库预先熟悉刊印流程。
杨玉苏忙着采办的事, 要出宫一趟,临走前问凤宁,
“可有什么话要捎回去?”
凤宁正打算去一趟司礼监,听了这话猛然想起一桩事,
“你等等我。”
凤宁进了里间,寻来昨日宫里给各位女官发放的津贴,拿出五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杨玉苏,
“这几日想必乌先生在帮我校对书册,我实在不得空回去, 你上街时帮我买一盒湖笔买一沓宣纸, 赠给乌先生吧, 便当节礼了。”
凤宁不想见李氏夫妇,只得连乌先生也回避了。
乌先生与她一般是个可怜人, 无依无靠,大中秋的,对着一轮圆月也不知思念谁。
杨玉苏应下了,穿着女官的官服带着数名小内使便这样出了宫。
出东华门,沿着宽道往前再出东安门,便进入灯市,这是皇城附近最热闹的集市之一,此地列市如棋,高楼垒垒,每逢初五初十二十,夜里燃灯,望如星衢,今日恰巧是八月初十,此地市集大开,人满为患。
有小内使开道,拿着宫里司礼监的腰牌,哪个店家瞧了不客客气气的,以她的身份无需亲自走场,寻个视野开阔的茶馆坐着,将单子交予底下的人,便只管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