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58)

杨沛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陆怀泉这人向来只求利益，从不做无关的事。

陆怀泉知她疑惑，顿了顿，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太害怕了。”

太害怕杨沛云会出事，所以想尽办法想给她积一点福源。

冷心冷清的陆怀泉开始信神佛，这让杨沛云哑然失笑，又在心里流过淡淡的温暖。

“放心吧。”杨沛云笑着安抚过度紧张的丈夫，“我们不会有事的。”

破庙整顿的事太常寺加班加点的忙，也正是因为下属地区各位官员见陛下如此重视，计划才开展得十分顺利。

五月下旬夏初之际，南方暴雨，突发洪水，李谳半夜召陆怀泉入宫商讨对策。

南边靠近海源的几个小村镇被淹了几个，田地损毁及人员伤亡具体数量还没有传来，李谳心急如焚，想同陆怀泉商量派谁去处理。

水涝灾害若不及时处理，后患无穷，陆怀泉皱着眉，二人在御书房彻夜商讨，天明之际还没等李谳下令派人前去，又是一道急召。

李谳迫不及待拆开看了，缓了一口气，拍拍陆怀泉的肩膀：“隐之，多亏了你的建议啊。”

陆怀泉接过扫了一眼，见是南方被淹的城镇中有一官员在执行修缮庙宇之命时，注意到了多年未修的河堤。

李谳刚上位，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动心思，给各地方的拨款充足，几个县令商讨，将河堤也修了一番。

也正因如此，洪水被及时控制住，没有再继续往下属村镇泄去。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陆怀泉平静道：“虽被控制住，陛下还是先派人过去一趟，当地灾情如何关系到后续扶持问题，这些都……”

“陆大人！”

门外有人在急迫地敲门：“侯府传话来，说是您夫人开始生产了！”

陆怀泉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李谳知道他性子，催他道：“还不快回去！”

陆怀泉回神，状若平稳道：“臣、臣先将此次要点同陛下说清楚…”

虽作业彻夜谈论，选出了一个能力不俗的心腹前往，但需要查什么，做什么，这些他都必须跟李谳交代好。

李谳一边感动他这个时候还在惦念着社稷，听他声音虽急却稳，不由得感慨一句他淡然自若的好心态。

然后视线一瞥，就看到了陆怀泉抓着召令，细密发抖的手。

李谳：……

*

陆怀泉一路策马回的侯府，天刚蒙蒙亮，路上没有什么人，握着缰绳的手都一片麻木，半柱香都不到就赶到了家。

翻下马车，陆怀泉腿都是不稳的，幸而紧紧抓着缰绳，才没有狼狈到从马上摔下来。

青叶在门口一直候着，见着他赶忙上前：“大人，您慢点。”

“沛沛怎么样了，”陆怀泉一把掐住他的手，面色都有些白，“大夫来了吗？好了吗？到哪一步了？”

青叶被他掐的差点喊出来，硬撑着道：“大夫来…来了，已经进去一刻钟了。”

刚走到西苑门口，就听得一声痛呼。

“啊——！”

“公子！”

陆怀泉刚听到那个声，腿便软了，青叶没扶住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陆怀泉脸彻彻底底地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想到了很多，在医书上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插画，还有太医院里那群人说的，什么鬼门关，什么九死一生。

他眼前好似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全是他家爱哭，怕疼的沛沛身上的血。

陆怀泉眼前眩晕，好似就快撑不住。

杨沛云的惨叫和痛呼一阵又一阵，他推开青叶：“让我进去……”

林若浮同张秀守在一旁，都拦着他：“你这样子，进去还没安慰到沛云，再把自己给吓晕了。”

两人一左一右按住陆怀泉：“你先缓缓，喘口气上来……”

陆怀泉渐渐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剧烈的耳鸣让他脑内一片混沌，他太紧张，太害怕了，以至于甚至开始产生了幻觉。

杨沛云躺在床上，厚实的寝被吸满了她滚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面色枯槁，手还没抬起来摸一摸他，就无力地垂在地上。

幻象与惨叫交替，让陆怀泉逐渐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现实，又或者哪边都是地狱。

他青筋暴起，整个人失去t了理智般：“让我进去！！”

几人在门口撕扯，也就是这是，屋里的动静平息，突然没了声响。

张秀惶然回头：“这么快？这是…出事了，吗？”

陆怀泉倏地浑身都没了力气，怔然跪在地上。

门被打开，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喜笑颜开：“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顺利的呢！连一个时辰都没，哎哎，你还不能进！”

陆怀泉那管得了哪些，在听到平安两个字时，他便已经冲了过去，林若浮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见他进到屋内了。

甜腻又腥锈的气息，陆怀泉从来都不陌生，但是一想到这些都是杨沛云留下的，他便止不住地发颤。

云欢出门倒水，瞧见他，一怔：“大公子，我们还没收拾好呢……”

水盆中满是猩红，仿佛被针扎一般，陆怀泉仓促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看：“沛沛呢。”

他声音都在抖。

绕开云欢，绕过几个下人医师，陆怀泉在靠近床榻时，扑通一声跪在杨沛云面前。

她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许是失了大量的血，面色青白一片，很不好看。

但万幸的是，寝被上没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