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傅(56)
符从南早就已经气得够呛,根本不敢再想接下来能发生什么, 见他主动告辞登时便应了。
“小女顽劣不堪,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他日符某定正式将这顿酒补过。”
江淮之拱手一礼,匆匆便出了门。
见他走了,符柚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就想往外追,却听得身后一声断喝,“符柚!”
爹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小娘子心下着急,见状左瞧瞧右瞧瞧,竟是一跺脚生生追了出去!
江淮之的步子本就大,出了这桩事更是走得极快,她沿着回东宫的道一路狂跑,跑得气都要喘不匀了,才生生将人堵在了道旁桃树下的小亭里。
“先、先生……”
她大口大口喘着。
“等等我呀。”
“放肆。”
被她拦在这里,他神色不是很自在,难得说了重话。
“你还要做什么?”
“先生还没回答我呢。”
“已经回答过了。”
他只背过身去,静静瞧着那满树好春景。
“那也算回答吗……”
她怀里抱着个早早便准备好要给他的长盒子,看着那个挺拔高大的背影,眸中渐渐涌上些许委屈。
“你怎么不看我。”
江淮之喉结微滚。
“不看你,便不能说?”
“先生嗓子哑了。”
她很天真地戳破了这一点,语气全无半分刻意。
“要不要去旁边的茶铺喝杯茶呀?”
“不必,你想说什么,便在这说。”
“我想说得都说了呀……”
符柚站在亭下,瞧着那粉红的桃花瓣擦过他瓷白底赤金松纹的布料。
“我不想嫁李乾景,我想嫁先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不喜欢李乾景呀。”
她神色委委屈屈的,瞳中略有水光闪烁,似是不习惯被他这样冷淡对待。
“我喜欢……”
桃花枝上的鸟雀忽得便叽叽喳喳地散了,带着甜香的春风拂过她鬓边乌发,将她樱桃色的天香纱裙也连着飘在风里,她抬眼,恰是颊边染霞的一张娇俏小脸,更胜春桃七八分。
“我喜欢你呀。”
略带些怯意的话被她娇声娇气的说出口,江淮之正胡乱把玩着折扇扇柄的手,忽然便凝住了。
少女突如其来的展露心意,既直白又明媚,叫他几乎招架不住,下意识便抬手用扇柄拨乱了自己的鬓发,好将那滚烫的耳根尽数遮掩住,不让她瞧见。
他口中发干,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话。
“……我不娶亲的。”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我知道。”
小娘子紧紧咬住唇,也羞得不像话。
“闺中...闺中也常有传言,说你...说你不娶亲,不然也不会...不会留到二十有五的年纪。”
“知道,怎么还问?”
他始终没转过身来,只那把玩扇柄的手,愈发没了章法。
“可是我...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呀。”
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说出的却尽是大胆的话。
“我没有那么喜欢念书,也一直很讨厌早起,还特别烦做每日的课业,可是如果是...是你的话,我整夜不睡去背书都可以的,回答上来一个你的问题,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末了,她怯生生补充一句。
“我都和你说了,你不要讨厌我。”
说来也怪,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符小娘子,也有这般胆怯的时候。
“……”
江淮之默了半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平日里待你,可是越界了么?”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
“没有呀。”
她不住往他那边瞄,却一直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先生你...你为什么不娶亲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他语气淡淡的。
“我昨日同你讲过,江家选拔历任家主的方式,我不认同,也想做个改变。”
“呃……”
她显然没听明白,只是更委屈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是你那个想娶亲的人呀?”
“柚儿。”
江淮之极轻极轻地叹口气,竟是一个苦笑。
“你是我的学生啊。”
符柚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好似一下子被抛进了冰凉的谷底,冻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再傻再笨,也该知道。
她被拒绝了。
指尖无意识地抠在那方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样的长盒上,直到抠得发疼,才堪堪唤回她的神思,她摊开小手一看,左手五个指头竟不知什么时候,红肿得吓人。
“……我知道了。”
她开口好薄,好似一张纸片,风一吹就看不见了。
“其实今日先生登门,我也备了礼物的。”
她迈开小步,一点点靠近他,往那处小亭里蹭。
“我逛成衣铺时,看到一件很适合你的衣裳,我就买下来了,又怕没有什么特色,你记不住是我送的,我还连夜在领口处绣了一只柚子,但是我绣工不好,肯定是不好看的。”
登上小亭的石阶只有三阶,她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那盒子说沉不沉,说轻也不轻,她俯了身子,将长盒小心翼翼放到了亭内石桌上,又重新站直。
“我……我送你了。”
她几乎快掩不住那哭腔,怎么压也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直接扔了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许是她带起来的风太过强烈,她离开的那一瞬,那树桃花被风吹得左右摇了摇,抖下来一瓣嫩粉的花片,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