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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太傅(65)

作者: 江衔鱼 阅读记录

也将他所剩无几的清醒和理智快要烧没了。

藤鞭如野兽般在他身上尽情撕咬,那身崭新的米金色布料被一道道翻起,破破烂烂的满是乱飞的线头,他一声不吭,任由一行行血往下滴,染红了泥砌的地板。

“乾景。”

他不是个习武的身子骨,开口早见七分虚弱。

“鞭笞师长,在史书上是留不下什么好说法的。”

“孤管他那么多,今日孤揍定你了!”

李乾景本是抱臂瞧着窗外,闻言一下子转过身来,却在瞥见他那一张脸的瞬间,生生僵了半晌。

他没见过江淮之这样的脸色。

很多人用温和儒雅来形容这位江家三郎,常道与之相谈恰如沐浴春风,他瞧得时间更长一点,偶尔也会觉得这份温柔里藏着几分冷,想想词汇却也只到清冷这个程度。

可那张藏在血污之后的清朗面庞,此刻却寒如冬湖下千年不化的冰,一双向来温温柔柔的眸子里,竟能窥出些许狠厉来。

李乾景承认,那双眸子扫过来的一瞬间,他实打实被吓到了。

好像他眼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人骨子里敲不碎的忠君爱国,绝非不敢将他踩在脚下。

他吞了吞口水,没来由对自己此前最尊敬的先生有了真正的惧意。

“都下去。”

他终于施了令。

江淮之身上早已斑斑驳驳不成样子,那道粗绳几乎将他瘦弱的文人手腕勒断。

他就那样淡淡地被吊在那里,从头至尾未见一丝慌乱与哀求,清贵的气质将那百口颂扬的江家风骨衬得淋漓尽致。

好像被打的人是他,赢的人也同样是他。

“打够了?”

他语气凉凉的,一双眸子很是清明,叫那位太子殿下不免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打够了,就出去看看柚儿吧,她都快哭不动了。”

李乾景当然知道。

屋外砸门的动静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只能听见符柚蜷在门下,兀自抽泣的声音。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

对这位他曾打心眼里认为是全帝京最光风霁月、最满腹诗文的谦谦君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比如和他道歉,比如自请辞官,比如很多很多。

可江淮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入眼灼目得很。

少年跌坐在地,也跟着自嘲般笑笑。

他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可应该是不会了。

真的有人要和他抢小柚子了。

来的人还是帝京第一君子。

何其好笑。

屋中诡异地安静了半晌,少年捡起地上染血的藤鞭,泄愤一般朝人身上重重招呼两下。

他还不解气,可江淮之却开口将他淡淡拦下了。

“乾景,你过来。”

那声音喑哑无力,却叫他习惯性地听了。

“这匹布料很好,是盘金绣绣出的鹤伴闲云纹样,很适合我。”

李乾景仰头看着他,瞧着那破烂不堪的衣裳,没有上手去碰。

“那又怎么?”

“没怎么。”

江淮之微微动动,目光轻轻落在衣领处那只看不清模样的柚子上。

“早知今日要挨打。”

他轻笑一声。

“便不穿她送我的衣裳了。”

第 33 章

李乾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屋里走出来的。

他打翻了所有的烛台杯盏, 在遍地狼藉中狠狠将门摔上,以至于符柚朝他扑过来使劲锤他,他也只是充耳不闻, 甩开她固执地将那门落了锁。

“李乾景,先生还在里面!”

小娘子抓着他的胳膊哭闹, 拼命喊着让他开门, 可他头一次违逆了她的意思,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渐渐被委屈爬满。

“小柚子。”

少年耷拉着脑袋, 任凭她将他晃来晃去。

“你好关心他啊。”

“你不可以把他一个人关进屋子里!”

符柚一向甜的嗓音哭得都沙哑了。

“你们把门开开, 把门开开呀!”

她朝着守门的宫人们喊了许久,可他们无一例外,都站那纹丝不动, 看她仿佛跟看空气一般。

小娘子后退两步, 瞧着眼前的少年,也头一次有了陌生感。

她忽就觉得, 少年手中的权力就像一座大山, 翻不过去也跃不过来, 会一辈子死死压在她的身上,叫她哪怕喘不过气了也得打碎牙齿和血吞。

“太子殿下。”

她蓦然开口,声音破破碎碎的, 像求着一个陌生人。

“刚才屋里头好吵, 你对先生做了什么?你可不可以把他放出来?”

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伤了。

李乾景称得上是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蹲到地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衣领。

“为什么……”

少年的世界几乎崩塌。

“为什么十几年来, 什么都好好的, 我每天都那么开心, 可为什么一下子父皇不要我了,先生不要我了, 小柚子也不要我了……”

长久的哭喊让她本就还发着烧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符柚整个人抵在墙上小口小口喘着气,没有看他,也没有过去哄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小竹马。

她的心也不是磐石做的,到底也是一块长大的情谊,虽然不喜欢,甚至有时候也觉得讨厌,也绝对不至于到看他哭成这副模样,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可是她对于他,也只剩下七八分歉疚,别无他想。

她只想快点把江淮之救出来。

他是未来的天子,会有无数好看又聪明的姑娘前仆后继地哄他开心,她一个别别扭扭的木疙瘩,既不喜欢他也不会和别人一样说好听话讨他欢心,她不懂他为什么一定咬死这个婚约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