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124)

皇帝已经不在乎贺重玉的冒犯之举，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宽宏，而是贺重玉的举动阴差阳错地让他知道了一个真相——有人窥伺他的权力。

他像一头盘踞在皇座上、每天疑神疑鬼的老狮子，现在他乍然得知原来所有的疑虑都是真的，他便立刻向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发出威慑的怒吼。

他现在甚至有些赞赏贺重玉，这真是近乎完美的一把刀，比他想象的还好用，在他还没真正打算利用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为他剜去了一颗未曾在意的毒瘤。

皇帝敲打着龙椅的扶手，忽然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笑，他只是意识到了一件事——贺重玉很好利用，她有奇才，最重要的她还很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她有血性，她有正义感，她的同情和怜悯还没有随着权力的倾轧渐渐磨灭。

想到那日朝凤楼前一滩融在雨水的血污，皇帝开口问道：“玉娘伤势如何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派人将一批名贵的药材送去贺宅。

“据说恢复得不错，这两日已经能跑能跳了……”苏子津捺下眼中的诧异，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他敏锐地察觉皇帝的态度太过温和，简直不像他以往刻薄寡恩的做派。

“哈哈，到底是年轻人啊，好得就是快！”皇帝拈须大笑，他忽地止了笑声，抬眸问苏子津，“给玉娘看病的是季纯心罢？医术不错！”

苏子津笑了笑，“毕竟是太医院副，医术自当高明。”

他和皇帝对视一眼，均忍不住那抹揶揄之色。

皇帝很少会留意区区一个御医的名字，但季纯心这人经历之奇特实属当世罕见，竟让皇帝都记住了他。

“等她痊愈了，也该换身官服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却让苏子津心中一震。贺重玉领着主司的官职，位同四品，已经着上红袍官服，单论她的资历，紫袍是万万够不上的，那么皇帝的意思是——将那身官服换成真正的四品文官的绣鹤朝服！

苏子津都忍不住心头咕嘟嘟地冒酸水，但最后心中一叹，只怕到时贺重玉就真的成为满朝公敌了。

一面惊讶于皇帝微妙的宽容，一面思索今后的路途，苏子津都没注意他是怎么走回的兰台，他还琢磨出了一件真相——贺重玉恐怕早就和皇帝谈好了条件，而这个“条件”是皇帝都无法拒绝的好处，因此他才对贺重玉如此纵容。

苏子津漫不经心地拨弄密匣里的纸条，这些纸条都是沉积的消息，他正是靠这些消息早早便得知了羽林卫中有校尉和内监勾结的事实。

天下、尤其是洛京及大雍各大州府的消息就是写在这些纸条上，由独属皇帝的影卫营中的密探传回京城，传至兰台，由兰台书吏进行分类汇集，再统一撰写誊抄，经皇帝过目后进行归档。

兰台表面上是皇家的藏书阁，但实际上是皇帝的影卫营摆在明面上的机构，苏子津这个兰台令使换个称呼就是影卫营……副统领，影卫营所有密探的头子。

对于苏子津的真实身份，皇帝到倒没有想死死瞒着，京中高官权贵有不少人早有揣测，只是历经此事才彻底证实。

苏子津捧着匣子叹息，他原本早该将内监与羽林卫有首尾的消息禀告给皇帝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这个冷不丁站在他背后的人就是他没这么做的原因！

“你疯了，你怎么敢来这里！”

苏子津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住没有朝贺重华破口大骂，他翻了个白眼，蹲下去捡匣子——他转身欲将匣子放回架格中，却看见贺重华阴冷着神情站在他面前。

愣谁身后猛地出现一个大活人都会心头一跳手忙脚乱的，他手里的匣子就是这么哐当摔到了地上。

“是你神思不属，我进来的脚步可不轻。”贺重华冷冷地开口。

“哟，贵妃娘娘，您消息可真灵通，这就已经来兴师问罪了？”

贺重华一拍桌面，完全不掩饰声音中的怒气：“你忘了答应了我什么！”

“你小点声！”苏子津压低了声音，但没压下火气。

隔两道门就是兰台书吏办公的文署，贺重华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传到皇帝耳朵里么？就算换了宫女的衣服有什么用，满宫廷谁不认识她这张艳若桃李的脸！

苏子津冷笑着，毫不客气地与贺重华对视，“我那是答应么？不是你威胁得我？”

他没想到自己一次好心出手相助就被这个疯女人缠上了，他多少次收到由许韧代为转告的“命令”，都追悔莫及，忘恩负义这个词真是对她最好的写照！

苏子津去贺重玉家蹭饭多次，总听她各种“吹捧”自己的姐姐，又是温文尔雅，又是博学多才，要么就是叹息她命途多舛，而苏子津这时就腹诽道，你说的是那条美人蛇么？你怎么不夸你姐姐是佛祖呢？

每次苏子津都隐隐冒出一股冲动，想指着贺重玉的鼻子，扯着嗓子告诫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姐姐是个什么人罢！无知的孩子！”

在苏子津看来，抛去年龄，贺重华和当今天子简直是天生一对！瞧瞧天子的历代宠妃罢，全是一脑子情情爱爱的蠢货，唯一有点智慧的容妃还偏偏得了重病早早过世。只有贺重华，狠绝得不像软弱的贺家人。

兔子窝里生出一只嗜血的鹰隼，这是什么苍天无眼的异变啊！

当时苏子津察觉了贺重华在宫外的小动作，但他顾念旧情，背地里帮她扫清了余患，当时他还感叹，这么个年轻姑娘还算有些头脑，看来是能坐稳宫中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