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145)
无论她承不承认,在攀逐权力的这场斗争中,未来谥号明帝的天子本人,才是贺重玉第一个影响深远的严师、良师……
下朝之后,百官向宫门走去,而贺重玉转身去了后宫。乌云低垂,随手便掀起一阵细雨,洇湿的石板上浮现一个个足印,又被雨丝冲散。
谈道成远远地看见雨幕深处那道贺重玉的背影,像穷秋凉雨洗濯成的一枚鲜艳的鸽子血。
他暗自道着可惜,也撑起一把伞在宫道上慢吞吞地走着。
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嗤嘲,谈道成吊起眉头朝徐茂翻了个白眼,败兵之犬罢了,他不和这庸人计较。
宫道上走着的官员们都在议论贺重玉的事,连绵的雨声都没压过他们的声音。
户部吕侍郎也凑到谈尚书跟前,好奇地问他的上司,“陛下怎么非要把贺重玉提溜进外朝呢?”
自觉生了一双慧眼的吕侍郎早就发现了方才朝堂纷争当中的漏洞,但他没敢开口,散朝之后才跑来和老上司咬耳朵。
“依我看这事儿明明好解决的很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舍不得百工坊,舍不得分他的内帑,咱们户部跟他们工部也不想被分权……”
“那陛下怎么不让贺重玉继续做原来那个主司呢?”
吕侍郎资历相对一群鹤发老臣来说,还算比较浅,他没见过当年宸公主摄政掌权时,满朝钗裙济济一堂的盛大场面。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能做个微末小官都该感恩戴德了,掌管一方还是沾了她姐姐的光,也没有必要非得往庙堂上钻营。
“钱能通天,亏你在户部,还敢小看她的本事……”谈道成瞥他一眼。
“这倒是不假……但也不用那么恩宠罢?”
“她是用的明光纸啊!”谈道成差点破功、大骂一句蠢货。
纸以载文,纸以传道,贺重玉造出成本低廉的明光纸,推及前朝旧例,这可是加官封侯的重赏,而且她虽是无意,却实实在在地帮皇帝打压了一部分世家大族的气焰。
谈道成暗叹,只可惜他已老迈,不知剩下多少寿数,估计是看不到寒门迭兴的那一天了……
事实上这一点,满朝臣子都心知肚明,却齐齐缄口,毕竟他们大多数,要么出身世家大族,要么身后站着世家大族……在为贺重玉论功时,即使是出身微末的谈道成也没有将这一功点明,而皇帝也和他心照不宣。
被谈道成毫不留情地冲了一脸,吕侍郎犹觉委屈,他这不是一时失策没想到么!
“就凭这些……可是主司一职,官也不小啊?”怎么就非要争个名正言顺呢?吕侍郎搔了搔侧颈,觉得皇帝的恩厚突如其来——但这也算一个误解,皇帝动辄雷霆万钧的作风经常让人忘记,他其实是个出手相当大方的人。
像吕侍郎这般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
谈道成一手撑伞,一手扶额,“乡下老财还知道给拉磨的驴喂饱草料呢,你可真行,图人出力还一毛不拔!”他丢了白眼,“以后别说是老夫的人,我嫌害臊!”
皇帝图的是这区区百万钱么,是接连不断的百万钱,是单单一个明光纸么,是能层出不穷地造出这些的贺重玉!
谈道成走出了一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势。
第83章 弯弯绕绕
今天是贺重玉第一次上朝, 可喜可贺,但许韧总觉得这道神清骨秀的身影隐隐透露几分杀气,好像她不是来和姐姐分享喜悦的, 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韧似乎能预想接下来剑拔弩张的场面。
但让她失望了,贺重玉那副刀光剑影般的神情,在见到贺重华时,倏地变成了腼腆忐忑。
真没出息……许韧笑容不变, 心中揶揄, 她都做好去拉架的准备了,啧啧,白费劲。
她掩起内室的纱门, 自觉识相地留了个清净地给这姐妹俩谈话。她靠窗坐着, 可内室的交谈声却尽入耳中。
严格意义上,在凝辉宫里,任何一道门窗对这三人,尤其是对许韧来说,都是形同虚设。
耳力明达就是这点不好,很难有彻底清静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许韧听见了贺重玉压低声线的质问——“姐姐,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简直像小奶猫的嘤咛, 她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态度很义无反顾罢?算了算了,能做到这点已经足够勇气可嘉, 许韧放弃了对贺重玉的幻想。
正如许韧猜度的, 此刻的宫室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场景,贺重玉就像是棵遭了霜打的小白菜, 蔫巴巴地站着,局促不安,而贺重华懒散地撑着下巴,靠在美人榻上,手里还缓缓摇动一把镂花檀木扇子。
对于贺重玉刚刚问的那句话,贺重华的神情毫无波动,连手上摇扇子的幅度都没变化,“见到姐姐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么?”清泠的声音像滚落玉盘的雨珠。
“我没有……”贺重玉很小声地说,她局促地瞄了眼姐姐,像个在无良恶霸面前的受气小媳妇——一般情况下,贺重玉本人才是充当“无良恶霸”这个形象的人。
“姐姐,千秋大典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该给我个解释的。”这句话已经用了贺重玉毕生的勇敢。
贺重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又令贺重玉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过来坐,”贺重华拿扇子轻轻拍了拍她身前的位置,“我解释。”
贺重玉侧身坐下了,两手搭在膝头,腰背挺得笔直,显得各位乖顺,她专注地看着姐姐。
“玉儿,我这个位置看着光鲜,可其中的苦楚谁能知道呢……”
贺重华是皇帝的妃子,没有子嗣,若皇帝一朝殡天,她最好的下场也只是青灯古佛,潦草余生。贺重玉所做的一切,其实不只是为了洗刷旁人对姐姐的偏见,她最大的目的是在老皇帝死后顺利能保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