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216)
“你想做皇帝?”
她不单是策划了五溪林行刺,还屠戮了宗室,她有个朴素到直白的想法——杀了赵氏所有皇室血脉的子孙,独留一个她,天下人只能奉她为皇!
贺重玉一时不知道对这个想法做出如何评价,她气极反笑。
赵意年怔怔地看她,忽然笑出了声,“这样不行,难道要像我的姑祖母那样?”
然后赵意年讽刺地笑,“可姑祖母太蠢了,她居然蠢到自己放弃了权力。宣帝把一切都托付到她手上,她拥有最名正言顺的地位,可她居然自己放弃了!她如果握着权力,她就不会沦落到那般悲凉的结局,她的爱人也不会死……”那我父亲也许就不会坐上帝位,我也就不必遭遇后来的痛苦。
“我恨他!”赵意年神情扭曲,“我恨所有人!”
“我恨容妃,恨赵礐,我什么都失去的时候,他们却什么都有了……”
“母亲死的那天,我失去了一半的世界,兄长离世的那日,剩下的半个世界也黯淡无光,我忽然就窥见了他那副皮囊下的所有丑恶,尽管我自己也是这份恶念的延续。”
贺重玉一愣,她想到传闻中举兵造反而被逼杀的三皇子,这是丹淑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生母失宠,兄长叛乱,而赵意年却一直是皇帝那荣宠万千的掌上明珠,这也是世人口中丹淑公主最得皇帝圣心的证明。
“你策划刺杀,是要为你母亲、为你兄长讨个公道?”
“到底是小贺最知我心。”
“看你如此义无反顾,即便谋划成空,似乎也并不后悔?”
赵意年嗤笑一声,“有何可悔?难道悔他施舍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恩宠?”
失去他们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在黑暗中思索,若母亲生不入皇家,他们这一生该有多快活……母亲将一直骄傲明媚,兄长文武双全,或许能建一番功业,而她会在母亲和兄长的呵护下长大,没有滔天权势,也能乐得逍遥。
“可是人啊,总是后知后觉,就像我曾经目睹母亲的离逝……没有了帝王的临幸,再富丽堂皇的宫殿也终究变成了冷宫,她那时躺在床榻上,已经不能再说话,只能瞪大了眼睛期待地看我。那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使我得知,她即将仙去,我立刻差了人去演武场寻正在上武课的兄长,我可我知道她弥留之际最想见的还是父亲。”
“我去找父亲,我以为她看见父亲会高兴。我赶去霜天苑,看见他抱着新宠妃在花下抚琴,而追上来的宫人告诉我,母亲已经走了……我一腔愤恨,摔碎了那把古琴,宠妃受惊昏厥,太医诊治已有身孕,你大概已经猜到了,那个宠妃就是容妃。”
“得子之喜,爱妃求情,他没有降罪于我,只责罚了兄长,因为兄长为见母亲最后一面,不顾先生阻拦强行离开了演武场。”
赵意年转头看着贺重玉,眼中清泪盈盈,“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母亲当年其实只想我和兄长陪在她身边,静静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泪水无声滚落。
“兄长被羁押在王府之时,将所有信物交托与我,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我在王府大门前,与皇帝派来赐死兄长的内监擦肩而过,我后来才知道,兄长拒不受死,是被硬生生灌下毒酒。”
“母亲不甘的眼睛,兄长死前的哀嚎,日夜响彻在我耳边,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置身事外。”
赵意年缓缓站起身,泪水落尽,眼中恨意凛冽,她蓦地一笑,“听说你幼时差点儿被绑去了凌河?”她拨弄耳边垂落的头发,笑意嫣然,“让你受惊了,其实你就是真去了凌河也无所谓,不出一月便能归家。”
贺重玉喉咙一堵,“薛家覆灭,是你的手笔?”
“不错!”赵意年摸着下巴,“也有其他推手,比如皇帝,比如容氏,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小杂碎,我不在乎……但令其一蹶不振,乃至连根拔起,就是我的谋划。也就是我外祖父死得太早,不然父子同日死,也是一桩美谈啊。”
这下贺重玉明白赵意年为何有如此势力,大概都是薛氏覆灭的遗物。
贺重玉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白瓷细颈的瓶子,“最后一瓶梅花香露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你省着用。”
赵意年拨开瓶盖,一滴泪挂在眼睫将坠未坠,“很香”,她说。
“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她说起那些往事,目光已经平静,“你说的对,我想宣泄痛苦,却给别人也带来痛苦……”
她倚着梅树看天边的云,“我依然会那么做,我从来就不是个仁慈的人啊……我仁慈了一次,那感觉真不好受,我便再也不想成全了……”
她真的从未仁慈么,或许是有的,她救了被欺侮的冷宫丫鬟朱绣,母亲死的那晚,她抱着朱绣,才感觉人间还有一点暖意。
她曾看过红衣白马状元郎打马游街,状元郎有喜欢的姑娘,可那又怎样呢,她是公主,她即使做不成状元郎的妻子,也有一百种方法让那姑娘同样做不成状元郎的妻子。
状元郎大婚,收到一份未曾署名的贺礼,是根如意同心簪。状元郎年少得意,也年少失意,洛京很快便没了他的位置,那些珍宝随着那所空宅一齐被他留在洛京。
公主后来买下了那所空宅,任它荒废,荒废了许多年,直到这张与当年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别无二致的面孔来到公主眼前。
“劳你费心,我如今已近一无所有,不知如何谢你。”赵意年递给贺重玉一张地契。
“在下不缺住所。”
赵意年轻笑,“但我缺啊……你帮我收着,等那老不死的殡天,我就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