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270)
空明寺的小和尚当着傅长青的面,将一根两人合抱的水沉香木一斧子就齐根劈断了,那断口滑溜得像豆腐。
傅长青正好撞见,他兴冲冲地问,“我能学这个么?”
小和尚对他翻了个白眼,“这是童子功,你学不来。”
屁的童子功,傅长庆腹诽,叶松声那家伙是怎么学会的,他到灵光寺的时候早八百年就不是童子了。
他生气地吃完了那些特意背上山来,摆到叶松声坟前的蜂蜜糕饼——今天让你饼渣子都摸不着!傅长青蹲在叶松声坟前凶巴巴地嚼饼。
下山之前,他遇见了空明寺的老住持。
傅长青调侃老住持说,“老和尚,你救人却救出了一个大反贼,不会是故意的吧?”
空明寺有这个渊源,毕竟,这可是太祖废太子的圈禁之所。太宗继位后,其实并没有杀死这位举兵造反的长兄,而是把他圈禁在庙里命其日夜赎罪。废太子爱香,便上书和弟弟讨要,太宗只派人送来成活的水沉香木苗——要香料,就自己动手做罢!
这就是亭山上水沉香林的由来。
听见此问,住持只是摸着佛珠,慈祥而悲悯地笑着说,“老衲只救不想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刚好这两种,叶施主都是,故而老衲救他,仅此而已。”
傅长青半信半疑,他问,“真的?”
老住持回道,“千真万确。”
傅长青又说,“老和尚,你可不知道,你救的这个是个实打实的黑煞星!”想他大好官员,竟受他欺凌多年,无处翻身,更无处“申冤”,真该痛哭流涕,悔恨终生!
老住持轻轻笑道,“叶施主在灵州抵御外敌,使百姓免于戕害,对朝廷引首就戮,免了一番腥风血雨……何况,他劝了一个心怀善念的灵魂回头是岸,怎么能说是黑煞星呢?”他这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让傅长青吓了一跳。
“你这老和尚,难不成有天眼?”
“老衲凡夫俗子,怎么会有天眼呢。”老主持笑着摇了摇头。
傅长青又问,“难不成,你认识我?”
“老衲从未离开过空明寺,更没有下过亭山,因而不认得施主。”
“这就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天眼?还是能掐会算?”
老住持摸着长长的胡须大笑不止,“当然没有,而且老衲也不会卜算,出家人不打诳语。”至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只听叶施主偶尔念叨过几句罢了,这就不必格外向傅施主道明了。
…………
“好啦好啦,故事说完了,你们也快去把院里的柴劈了,水挑了,菜择了!快去快去!”傅长青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那蒲扇盖住了自己的脸,一绺花白的头发垂落,又被风吹起。
小和尚们苦着脸去劈柴、挑水、择菜……他们嘟囔道,“傅爷爷偷懒耍滑,总想偏门支使我们替他干活!”
可他们随后想了想,陛下圣旨明诏,要改空明寺为昭明祠,以后他们可就是隶属皇家了,傅老爷子就算再怎么绞尽脑汁也不能指派他们了!
他们重新鼓起斗志,手上干活的劲头都加大了许多。
番外2
隆定六年, 贺重玉于寒州大破蕃军,其主帅桑廷率残兵退至吹角峡,已近末路。
时隔多年, 贺重玉骑在马上, 望着泾渭分明的南蕃败兵残将,为首那人已经鬓发如霜,却仍挺直了脊骨,目光无畏无惧。
很少有人知道这两支军队的主帅曾有一段短暂的过往。
昏黄的篝火旁, 她们喝煮开后冒着泡沫的马奶酒, 醺红的脸,温暖的香,柴火噼啪冒响……贺重玉说起她的姐姐, 而桑廷谈起她的妹妹, 在那样美好的月光下,她们几乎成了一对朋友。
“嗖——”
这破空的一箭,比当年狼口之下桑廷亲眼所见的那一箭还要凌厉,可如今的这支箭,对准的是她。
当年贺重玉射出的那一箭是要救她 ,如今射出的这一箭是要杀她。
桑廷心口一凉,感觉有什么正从身体往外拼命流泻, 逸散。她手脚冰凉, 却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暖意, 鲜血正从心口汩汩流出,她身体里的血重新温暖着她的心肺, 又瞬间冰冷, 热意不断覆盖下寒意,她觉得自己变得飘然。
恍惚中, 她看见那个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向她走过来,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不是小女孩儿,是贺重玉。
“是你啊……”她喉咙泛起腥甜,声音也变得沙哑。
思绪又开始飘散,她再次看见了那个女孩儿,女孩儿蹲在她身侧,冰凉的小手抚摸她眉心的疤痕。
她轻柔而缓慢地握住女孩儿的手腕,“你来找我了?对不起……我很想你……”平静又空洞的眼睛忽地漫出一丝微光,“你是来接我的么……”
贺重玉屈膝半跪在桑廷身侧,任她捉着自己的手,低沉而冷肃地开口:“桑元帅……”
这声称谓足以让桑廷惊醒,她眼底的柔光都散去,遮住瞳孔的阴翳朦胧的雾也散去,她的眼睛沉静如墨。
从贺重玉用计发往南洛王的那封离间信开始,桑廷便在这世上无处可去,或许,她本身就为世不容。
“贺将军……你,知道我么?”
攻城掠地,战无不胜,从一介养马奴变成南洛国的兵马大元帅,桑廷的大名传彻天下,贺重玉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就像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闻名遐迩的靖侯,幼时只是个爱在潮河滩涂捡树枝搭房子的古怪小孩儿,人们也并不知道,桑元帅起初是出生在大雍凉州的两族混血之子。
凉州是大雍边城,城里除了扎根在此的边户,迁居来的百姓,贬谪来的官员,流放来的罪犯,就是数不清的蕃人和雍人的混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