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我见明月(182)
唯李清玉风头凌厉素不饶人,前次受挫引为大恨,此刻觑得玉净尘不在,趁酒寻衅着意羞辱。
“谁能想小宁是怎样的造化,流离多年还能重归睿王府;入了玉家又有三弟承担一切,舒舒服服坐享其成。”
声声刻薄犹如风过,宁思玄耳畔听着,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主位。
玉氏夫妇所在的席面赫然一空,人已离席,连带五个儿子俱不在位,想是送父母回苑歇息去了。明眸一暗心下微恼,眉间凝起三分冷意,立时盘算着退席。
“可惜啊,没有子嗣,偌大的家业该如何……”李清玉随之看了一眼,见公婆及玉氏兄弟皆已离席,更放了胆子,一意要撕下对方平淡无争的面具。
心知对方欲将事情闹大,黑眸一瞟,袁盈立时制住了滔滔倾出的辱骂。
李清玉虽有武功却荒怠多年,加上猝不及防,瞬间受制,身不由己的被按回了椅子上,双眼睚眦欲裂。
宁思玄则不顾众人神色,与袁盈离席。
“就是这样?”
狼籍的席面空空荡荡,饮宴已罢,家人均已退去。
只剩几位女眷和去而复返的五位公子,多数人知趣的提前离场,两边都不愿得罪,始料未及的尴尬局面避之唯恐不及。
袁盈制穴的手法为宁御仁所授,旁人无计可施,李清玉迫不得已作了半天木头人,穴道一解,立即扑进丈夫怀中痛哭,又撕又闹了好一阵,玉生烟措手不及,人又文弱,弄出了一身汗。
同一时间,其余人从大嫂口中得知了前后首尾,脸色均难看起来。
“老二,带弟妹回去休息。”示意玉生烟点了睡穴,斜睨终于静下来的女人,玉承庭面沉如水极是不悦。“回头教她明白点分寸,嫁过来这么多年还不懂什么话不能说,一点规矩没有。”
转首又责备妻子。“你也不拦着,那些话能听么,竟由着她信口胡说!”
“不关大嫂的事。”玉净尘接过二哥歉意的眼神,俊颜铁青。“也是我们自家的问题。”
好好的一场家宴横生意外,玉承庭叹了一声挥下手。“你回去好生陪陪小宁,这边的事我来处置。”
明成在一旁附和,“大哥说的对,二嫂一定是喝多了,三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陪着兄长走过湿冷的石径,雪停了,只余寒气凌人。
“三哥打算怎么办?”玉逸恩忽然问。
沉默良久,玉净尘淡道。“前一阵我接得传书,李府近年行事乖僻,屡屡仗恃玉家姻亲一系张狂放肆,得罪了不少江湖同道。”
玉逸恩一怔,有些不置信。“你要……不怕爹反对?”
玉净尘轻吁了一口气。“任其张扬下去,将来出了什么事反受牵累,让玉家被动,不如趁现在敲打促使收敛,借助其他势力可以不着痕迹,只要不损亲家情面,爹不会说什么。”
听着想叹又想笑。“三哥一怒为红颜,不怕爹看出来?”
耳边闻得轻嗤,玉逸恩错愕的见兄长神色嘲讽。
“这不正是爹的意思?”眸中掠过一丝洞悉的冷彻。“娘或许不知,可谁能比爹更了解家里的情形,他早知流言却故意放纵,就是为了今天。他想逼思玄灭灭二嫂的威风,顺便接管玉家。”
“他不是寻常人,是能和你比肩而立的,但既做了你的爱人,又岂能只当一介宠物,三哥该明白这一点。”
玉净尘沉思,“四弟的提醒,我会好好想想。”
“三哥能想通是最好。”玉逸恩吁了一口气,“我走得也轻松。”
玉净尘微感意外。“你要走?”
“我还是喜欢泉州,过完年也该动身了。”玉逸恩慵散一笑。“路途遥远,再回姑苏不知何年,好在有兄弟们照料爹娘,我也少了牵挂。”
“你决定了?”话语中有不容劝说的坚定,玉净尘已知无庸多言。
又回复了一贯的佻达不羁,玉逸恩点点头。
“三哥肩上担子不轻,好生保重。”
兽香不断,锦幄低垂。
宁思玄仅着薄薄的丝衣,对着铜镜梳理一头长发,白玉般的足踏着绵软的地毯,素手轻握发尾,顺滑黑亮的乌发随牙梳拂动,犹如水瀑顷落。
“让你遇到这些……”沉沉的话语充满了挫折,伤痛而失落。“真想把你藏在心里,除了我谁也找不着。”
环绕的气息盈满不安,长睫轻垂,注视着交扣腰间的手臂。
“净尘。”他极少当面唤他的名字。
“嗯。”
“我可以的,咱们说好了,一起老,一起死。”
“嗯。”
不知何时,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跳动的烛火映着窗棂,百子石榴彩蝶纹的窗花红彤而喜气,隔绝了尘世的喧扰,只余暖意融融。
◇ 番外一 往事
银烛无声的燃烧,一滴烛泪悄悄滑落,淌在锃亮的烛台上慢慢凝固。
男孩觉得冷,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更近的偎紧了母亲。
美丽的女子虚软的躺在床上,幽暗的目光已经凝定了许久。男孩把被子掖紧,眼巴巴的望着他,见母亲的嘴唇苍白干涩,贴心的跳下床,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的捧过来。
“娘,水。”
冰冷的目光动了一下,泛起了柔柔的暖意:“思玄乖,娘不渴。”
男孩愣了愣,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钻回母亲的身边分享温度。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
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头,倚着女儿细软的发。
“这里好冷。”小人儿嘟着嘴抱怨。“我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