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我见明月(44)
“那个女人……”
喉头有点艰难,他闭了闭眼。
“长得……有点像和我订过亲的人。”本已模糊不清的面容,蓦然从记忆中翻出,一剎那凝滞了思绪。
“在江南?”天玑呆了半晌。
“嗯。”几乎想不清是多久以前,乍然忆起,仿如前生。
天玑挫败的叹息。
“真是冤枉。”
“教主十日后会提你上殿正式裁断,我会力争去杀了温宿国主完成任务以替你赎刑,阿法芙也会帮补开释,还未臻绝望,你千万沉住气。”
“不行。你这样会招来教主疑忌,惹祸上身。”他冲口而出,激动起来:“况且温宿国师的功力极高,非你我能敌,眼下戒备森严,仓促贸然行事只会搭上性命,万万不可。你的好意我心领。我已时日无多,若要连累你也步入险境,我情愿即刻求死。”
天玑咬咬牙。已下定决心:“我相机行事,你少说两句,自己顾好身体。”
“天玑!”
“放心,我自有分寸。”黑色的人影一闪便已消失:“我寻机再来看你。”
话音落在耳畔,他静默许久,用力握住了玉匣。
◇ 第二十六章 就计
十天并不长,过得却极其缓慢。
牢里没有天光日色,甚至连时间感都消失了。
六英都暗里来看过他,捎来各式各样的伤药衣食,说着宽慰的话,眼中藏不住黯然,谁都知道,这一次怕是再劫难逃。
云沐一次也未曾出现。
据六英的说法,他最近非常忙,整夜整夜的处理案卷情报。不知是不是想借着忙碌弥补失败的挫折,时常能看见他房中的灯火亮至天明。
天玑私下对云沐极为不满,碍于在凌苍面前不便破口大骂。
似乎是私底找过云沐,希望他能说服北朔,四使一同出面力劝,宁可受惩为奴也好,尽量保全他的性命,却被冷冷的拒绝。
他全然撇清,漠不关心。
天玑失望之极,他只是沉默。
关心情切,天玑甘冒大不韪,不顾招来疑忌之险四处奔走。
可这种方式非但不能让教主从轻发落,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一个中原出身的影卫,引起四使联保,对教主而言是多么危险的倾向,杀心只会更盛。
云沐的所做所为虽然无情,却是明哲保身的上策。
舍弃一个棋子,平息教主的怒意,他仍然是尊崇优越的雪尊使,教主依旧会器重,在执掌西域诸国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略为小心谨慎,他的地位将稳固如初。
这也是凌苍自愿回来的意义。
什么时候起,云沐开始成为他的重心?
五年了,连续不断的杀伐内斗,腥云翻滚,并肩而战。
不管波澜几度反复,他始终站得笔直,像污泥中拔粹而出的青荷。
云沐曾说他不适合在教中生存。
可在他看来,云沐又何尝不是。
尽管他冷血,多疑,擅谋,且机心重重。
天玑说他动了心,可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钦佩而警惕、怜悯而戒慎、惋惜而提防,心疼而不争,种种相悖的情绪混杂,说不出哪一种更多。
若仅有怨憎多好,若云沐从头到尾都如北朔阿法芙一般多好。
即使在暗无天日的地牢,生存的时间所剩无已,他仍是满满的占据了思绪。
愚蠢至此,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门外传来狱卒沉沉的脚步,门开了。
第十日。
跪在阶下,他一直没有抬头。
前方的明来暗往热闹非凡。
北朔力陈此次任务失利的全责在他,主张用重典以正教威。
阿法芙含沙射影,点出云沐谋划失当之误,主张从轻发落,责惩云沐,建议教主削权以彰其过。
天玑建言由地绝出面重新执行刺杀之务,平抑此次失手的影响。
教主在玉座上笑吟吟的看阶下暗斗,许久不曾出言,直到争辩日趋激烈,才开口打断。
“怎么不见云沐。”
三人静下来,阿法芙柔柔的应答:“禀教主,据说雪尊使正拟出使车迟,无暇他顾,我看……”
她掩唇娇笑几声:“倒像是自知有亏,心虚的避开会审呢。”
“近日诸国来使甚众,雪尊使繁务极多,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自有教主圣裁。”北朔冷横一眼。
“到底是他自己的影卫,还是该来一趟的好。”教主漫不经心的捻着腕间翡翠手串。
天玑正待开口,蓦然眼皮一跳。
云沐不疾不缓的踏入大殿。
“云沐参见教主。”
凌苍的眼睫仅能看到白色长袍轻拂,从玉石地上行过,清冷的话音沉静如初见时分。
心微微一跳。
“云沐,你来得正是时候,可是要替你的影卫求情?”教主慈霭的垂询。
殿中静谧了片刻。
“禀教主,云沐仅是去车迟之前面辞,并无他意。”
天玑登时脸色发青。
“原来如此,眼下正要处置他刺杀失败一事,你有何见解。”教主眯起眼,仿佛要探察出最细微的神情。
云沐垂眸,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凌苍犯了教规,自然有教规惩处,岂有云沐置喙之处。”
教主若有所思:“北朔主张重刑七日后处死,以警效尤;阿法芙提议饲以六月寒发为下奴,以你之见,哪一种更为合理。”
“以云沐看来,当然是北朔所提的更符合教规。”云沐无关痛痒的回答。
阿法芙冷笑一声:“雪尊使真是心狠,这么想置影卫于死地,莫非是急着为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