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我见明月(82)
“兵者诡道,”凌苍痛快的承认:“你教我的。”
险些气结,云沐瞪着眼前的男子,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可转念一想,又是无谓,反正要走,他是拦不住的。
“我去走走。”
未等凌苍回应,云沐抬步离开,在一僻静角落见了叶照眠。
“你竟与玉家公子相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的?”叶照眠手里捻着根阿罗汉草,带着探究的双眸凝视云沐。
云沐自不会与他闲叙往事:“进展如何。”
“有了你打探的路线和岗哨,一切顺利。”
……
多年后,一对曾经订约共偕连理的无缘男女再度相见,何等尴尬。
凌苍本打算避开,却在中庭撞见了刚从内宅叙话出来的姜静姝。
一别数年,端庄娴雅的女孩已有了成熟的妩媚,新婚燕尔本该是喜气盈盈,她却有些苍白的恍惚,目光移过玉承庭,看见了随在其后的人。
时光仿佛瞬间逆流。
她还是闺中守礼的姣姣少女,为父亲对未来夫婿的夸赞而脸红,为那一次远道而来的会面心跳,将衣饰挑了又挑,镜前照了又照,在下人的交口羡赞中芳心暗动,又在帘后窥见的一刻失了心,丢了魂。
骑着姜马而来的翩翩少年,眉目清俊举止优雅,在父亲面前长身玉立,风姿不凡,说到兴起时神采飞跃,自信昂扬,耀眼而夺目。对长辈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就连挑剔的叔伯们都不掩欣赏之色,长期追逐于裙下的各色男子登时失了颜色,被比得黯淡无光。
父亲说会选一个配得上她的人,竟是真真切切,再没有谁能比他更合心意。
造化弄人。
一弹指,她已嫁作人妇,替她画眉弄妆的夫君,换了别人。
而那个本该忘却的人……也变了。
修长挺拔,俊貌非凡,气质沉潜而内敛,如一把利剑被鞘隐去了锋芒,炫目的飞扬转为难以捉摸的扑朔,却更加致命。
那双深遂的眸子,在看见她的一瞬垂落下来,覆住了所有心绪,教人无从窥视。
周围一片沉默,意外的场面措手不及,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却觉得阵阵发冷,看他随玉家长兄行礼问候,宛如对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淡淡的眸子掠过,全无一丝波澜。
如一枚利刺扎入了心底。
本该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已成天涯陌路之隔。
“三公子……何时回了江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数日前方至,未及恭贺,尚祈见谅。”清朗的男声平静逾恒。
错过了,终是擦肩,纵然是万般不甘……
“你为什么回来!”一滴清泪坠落,心绪百般按藏不住,冲破了唇齿的禁制:“为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出现!”
凌苍似乎愕了一愕。
“要是永远没有回来多好。”姜静姝一改温驯自制的性情。“永远不见,我……”
语音渐渐哽咽零落,难以说出更多,忍着泪踉跄离去,身侧的丫环婆子此时方醒悟过来,匆匆忙忙的赶上去,还不忘同情的多看他几眼。
身边的兄长默默拍了拍他的肩。
数年前的娉婷少女,也曾是支持他撑下去的力量之一。
却不知何时起,面容都淡薄得不复记忆,心头萦绕的,早已是另外一个身影。
看到她的泪,不是不歉疚的,听闻她觅得佳偶依礼嫁娶,花开花落,他以为再不相关。若不是猝然撞破,谁又知道她心底幽怨如斯,独自坐在花树下,试着回忆多年前的印象,最终还是放弃。
云沐渐渐走近,打量他的神色。
“还好?”
“嗯?”
“听他们说了。”如此荡气回肠的重逢被一传再传,姜府人尽皆知,他自然也不例外:“看你好像不怎么伤心。”
凌苍一时失笑,略微的伤感烟消云散。
“你是来安慰我?”
“我可不会。”云沐不客气的抛过一坛酒:“要难过你自己多喝点。”
入手沉沉,他看了一眼,拍开封泥饮了一口。
酒香在半空弥散,熏人欲醉,云沐略退了一步,避开扑鼻而来的香气,心中略有好奇:“你真不在乎?据说是江南第一美人呢。”
“我只见过她一次。”凌苍并无郁色:“注定无缘的事何必多想。”
“你倒是看得开,旁人都道,姑苏玉家的三公子,家世出类拔萃,英俊年少身手高强,又有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可惜祸从天降错过了五年,回首佳人已嫁,空有余恨,徒留两情依依……”
“你从哪里听来的。”凌苍没好气的打断他的揶揄:“还道你是来劝慰我的。”
“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
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俩人同时笑起来。
“云沐,唱首歌吧。”凌苍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温柔的请求:“你在于阗边境唱过的那首,我很想听。”
静了半晌。
清澈透明的歌声在树下响起,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桠,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云沐在石桌上微微后仰,望着变幻的云彩,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
歌声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直入心底。
谁也没看见,回廊尽头,一抹倩影悄然出现。
◇ 第五十八章 佛门
一曲尽后,凌苍喉头滚动,胸腔冒起一撮火苗。
他想要抱抱云沐,可云沐如万年不变的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直到一声呼喊划破了静谧。
抬眼望去,姜静娴在苑门边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团扇掩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