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我见明月(94)
“我不会那么做。”纵然姜家与玉家相交多年,纵然这场横祸可能导致明成一厥不振。“你到现在仍不信我。”
“那个字对我来说太奢侈。”云沐对他的不悦无动于衷:“况且事关至亲,答应对方的要求也不奇怪。”
“你觉得我终会背叛?”
“无所谓会不会,你自己斟酎后果即可。”云沐轻吁一口气,按了按肩:“这就当我驱使你多年的代价,以后再不相欠。”
“你何时亏欠过我,一直是我欠你良多。”心潮起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看他的神情,云沐缓缓咽下苦涩的药汁。
“当年的你与现在可是相去甚远。”
不用回忆他也记得那个没有任何阴暗的少年,正直而坚持,骄傲而自律,年轻一代世家子弟中的完美人物。
“那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执行的任务俱是出自我的命令。”云沐平静坦然的道出事实:“是我让你变成了一个杀人者。”
“你说过罪衍皆由杀人者自己背负,为什么要替我开脱。”
云沐没有回答。
“你不也是受教主的指令,为什么不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凌苍轻轻定住他的脸,不容逃避的追问。
沉默对峙良久,云沐无表情的撇开眼。
“你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面对紧紧追索,他又是一贯的疏离。
“你的出身、教养、家人、朋友,在他们眼中,你和过去无甚分别,轻易即可找回身份,教中的五年不过是场意外。忘了它,你仍是人人称道的玉家公子,短暂的折堕不会对你有丝毫影响。”
“你又如何。”他凝望着淡漠无波的黑眸,仿佛要看透他的心。
“我?”虚弱的身体有些疲惫,云沐微倦的回答:“我自幼就在污秽中打滚,那些阴谋算计冷血残忍早就溶进骨子里,将来也是如此,我们根本就是两种人。”
这一次轮到凌苍沉默。
“当初你不曾选择逃避,尽其所能的生存下来,这很好。”云沐审视着自己的手,仿佛自言自语:“现在你尽可以做回本来,一个清白干净的好人,你有这样的机会。”
“也许我并不想忘了那几年。”他牵过微蜷的手,感受着指尖的温度。
令人珍惜的心动。
云沐抽回手,话音冷淡:“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指什么?”
“没什么。”肩膀开始疼起来,他往下滑了滑,疲倦的闭上眼,不打算再谈。
“云沐。”
一动不动,他似已睡着。
“云沐?”
指尖轻触着他的脸,仍然全无动静。
“云沐……”
每每吐出这个名字,都像是心底最深处的呢喃。他几不可闻的低叹,轻柔的在眉间落下一吻。
浓密的睫颤了颤,没有睁开。
他也没有停,一个又一个吻烙上闭合的眼,挺翘的鼻,苍白的颊……最后缠绵在微凉的唇,苦涩的药味唤起了疼怜,越发温柔至极。
清冷的香气令心神摇曳,着魔般的难以停止。
云沐再无法漠视,长睫猝然睁开。
眼里带着少见的羞赧,却强硬的阻止更进一步。
那一刻,倔强冷漠褪去,短暂的卸下层层防卫。
重重戒备的心多疑而警惕,拒绝任何探索,随时可能转身远逝,唯有情动的一刻,方能约略窥见真实。
想起迷梦惊破后云沐说不出话的羞窘,凌苍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俊颜和悦而欣然。
至少在玉明成眼中如此。
“大哥,三哥。”他稍稍抬起了头:“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玉承庭叹了一声,对这个小上甚多的弟弟既疼又责:“你可知错在哪里。”
“明成不该疏忽不察,引狼入室。”
“还有呢?”
反思了半晌,玉明成摇摇头。
“以你自省,该当如何惩处。”
少年迟疑不决,久久未能答腔。
姜家并未对他过于谴责,轻易原谅了这场失误。姜晨钟只道己身不察,揽过了大半责任,反是对他的愧疚多有劝慰。
“回玉家入刑堂领二十杖,重修德训,与初学弟子一同受训持诫,三年不准外出。”凌苍替他作了决定,明成闻言色变。
“三哥!”
玉承庭也皱了皱眉,微有犹豫。“会不会重了一点。”
玉明成自幼娇宠,如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更是添了一层羞辱。
凌苍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轻笑了一声:“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
“明成不懂三哥的意思。”少年扬起头,声音也硬起来。
“未能明辨是非,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此其一。”
“倚仗家世擅作决定,擅自将敌人死间带入姜家,此其二。”
“时有过往,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全无警惕之心,此其三。”
“善恶不明,确知对方身份后仍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此其四。”
“未察形势,冲动无谋,轻易被敌攻心致愠,此其五。”
“言辞无礼,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德怨不分,此其六。”
“宽已责人,对自身之过放纵,全无省悔之心,此其七。”
“以上种种,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没让你入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一声比一声严厉,说到最后凌苍面如寒冰,毫无转寰的余地。
玉承庭沉默下来。
玉明成终是不服,“只怕在三哥心里,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
“你还有脸争辩?”凌苍倒也不恼,冷冷道:“我问一句,假使那日他不在,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