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142)
“若天欲亡我,还望国师明白相告。”
国师暗自发笑:这个楚添辛是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
“臣不敢。天机不可泄露,纵知天机,亦不可逆。”
国师退后,他抚着自己的心口,愧疚懊悔。
他自然知道旧疾从何而来——当年为茍全性命以图后报,他不顾劝阻兵行险招,一桩桩皆有报应。
枉费哥哥悉心照料多年,自己却不珍惜,一味糟践身子,以致今日……
若早知有与哥哥相逢的一日,他必不会那般糟践自己。
这样去见,只怕露出端倪,教哥哥担忧,不如先休养,再见不迟。
暖阁书房,楚盈硕抓着毛笔,歪着脑袋看贵妃,满腹不解。
“父皇抱恙,母妃何不去侍疾?”
“皇上就算抱恙,依然忧心国事,我去侍疾多有不便,不如少去为妙。”
楚盈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贵妃教导下习字温书,过了半晌忽然抬起小脑袋:“太傅也不舒服,母妃,儿臣想去看看太傅。”
约莫有半个月了,他没有再去尚书房,就算去了,也是他人代劳,总不见太傅身影。
先前父皇教导他,弟妹面前要有兄长的样子。五皇弟要再过两年才能入尚书房,眼下他是唯一皇子,自然要懂事明理些,才能给弟妹做好榜样。
“母妃又没有拘着你,硕儿何故总想离开母妃?”贵妃玩笑着捏捏他的耳朵,“你才多大?季太傅在宫外,难道我放心你独自出门?”
虽说不疼,楚盈硕还是忍不住扒拉扒拉耳朵,似小猫搔痒:“母妃~我才不要离开母妃呢。儿臣要做弟妹表率,太傅抱恙,理当慰问,母妃怎么连太傅的醋都要吃?”
“……快写吧,写完了还要背书的。今日背不好此篇,明日还罚你抄书。”
“母妃~”
出了楚盈硕所居偏殿暖阁,行在清冷萧瑟的大殿,花一般的年纪却早早感受到冬日孤寒,北风如有形,将花叶催折。
贴身侍女见她心情不佳,遂命其他人皆退下,自己扶着美人入殿,坐在廊下。
“娘娘,皇上许久不来,而今抱恙,娘娘何不去探望?”
贵妃扯扯嘴角:探望?去哪里探望?芙露殿吗?
“陛下为他连命都不要,在意到如此地步,恐先太子亦不能及。”
“娘娘,那您……”
女子深深叹息,无力望天,几只孤雀掠过宫墙:“亏得他是男子……我只求硕儿平安。”
任楚添辛如何宠爱,季庭泰始终不会有子嗣,如此,便不会有人为他的孩子清除障碍,伤及楚盈硕。
虽说楚明奕记在皇后名下,虽说皇后母族势大,与她相差无几,可皇后数次暗害季庭泰,楚明奕注定登基无望。楚添辛早已不入后宫,楚盈硕是唯一继位人选,无需她分神,楚添辛自会帮她盯着后宫,保楚盈硕平安。
“娘娘……”
贵妃回神,笑着安慰彼此:“好在我有硕儿,只是其他膝下无子的姐妹,可怜了。”
阳朔
延阳殿里,唐迎见到了朝觐归来给自己放了长假的楚添辛。
在朝为官,他有自己的自保法门,知道怎样能让喜怒无常的君王容得下,亦知道怎样能讨君王欢心。
楚添辛往后一靠,他便过去奉茶。
唐迎笑道:“陛下可许久不召臣了,莫非臣哪里让您不快了?”
楚添辛淡淡瞥他一眼:“季卿近日辛苦,朕自然不能折腾他。”
唐迎:懂了,舍不得折腾他,所以来折腾我了。
延阳殿里寂静无声,奏折开开合合,一摞摞搬来搬去,墨块在砚台里划圈,宁静清悠。
约莫几柱香,楚添辛看看窗外,日头渐西,已近黄昏。
见他倦了,唐迎便换了盏茶,开始收拾桌案,就见枫亦带人都退了下去,不由疑惑,心底打鼓,楚添辛究竟为何召他来。
“朕听说,朕不在的日子,流言纷扰,季家父母有意给他说亲?”
唐迎立刻会意:“兴昭侯已近而立,也属正常,兴昭侯每每推拒,不曾相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自从月荷谋逆,朝中不服楚添辛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都遭清算。几年蛰伏,季庭泰早已摸清底细,朝野大洗牌,楚添辛彻底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晃五年,季庭泰年已三十,实在算不得年轻,又有各种流言蜚语,季家父母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楚添辛闻言,冷哼一声:“季卿自然不会应。有朕在,谁敢觊觎他?让他们别白费力气。”
“是,臣遵旨。”
吩咐过唐迎,楚添辛按耐不住,急切想去见季庭泰。
他费了好大力气,软硬兼施,哥哥才终于答应留在宫里陪他,哥哥都留下了,他当然要时时刻刻陪着哥哥,免得他闷。
彼时季庭泰正在靠近芙露殿的亭中抚琴赏景,栏杆边放着半碟鱼食,零星几颗飘在水面,偶尔鱼跃,水花四溅,惊起一串涟漪。
“哥哥。”
闻声回首,舒然一笑:“来了。”
楚添辛屏退下人,自己走过去,为他披上新制的披风:“阿郁真是,春寒料峭,怎么都不给哥哥加件披风?”
“这不是有你么?”他拢拢衣衫,自己系好系带,又去握楚添辛的手,“枫亦也该打,这么晚了,竟放你出来。”
“因为十六想哥哥嘛。”
心知他是想同自己独处片刻,嘴上虽说着冷,季庭泰却也不动地方,而是顺势拢着他微凉的手揉搓取暖。
“我方才见阿迎进宫,你找他?”
“嗯。他也算得忠心,只是这个年纪还不娶亲,惹人闲话,故而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