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154)
等到他回过神,天乾殿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次日,楚添辛仍恹恹的,闻虢竟真的在他晚膳时送来访春苑新教的几个戏子乐师。
楚添辛打个呵欠。
所以说,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没隐私了。
戏子均擅舞剑,乐师皆精古琴,个个都是温柔小意,妩媚多情的款,一看就是照着季庭泰培养的。
楚添辛支着头,看矫揉造作的刀光剑影,缠绵多情的靡靡琴音,不由打个呵欠,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评价:“俗物。”
不及那人万一。
自己怎么又在想他?
楚添辛心中不快,赌气似的,忘了太医嘱咐,猛灌几口酒。
兴昭侯府。
“侯爷,您快去太子府看看吧!”
一听与楚添辛有关,季庭泰当即从榻上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衣裳往外跑。
从枫亦口中,他渐渐得知来龙去脉。
好好的,楚添辛突然不顾劝阻要冒着风雨去太子府。
他们不敢拦,只能跟着,却被楚添辛赶出来。枫亦明河想去劝,进了祠堂就见楚添辛抱着他的牌位缩在角落,谁也不认。但凡近身就遭打,进祠堂就挨骂。
“侯爷,只能您去试试,兴许能劝得了。陛下情况不好,侯爷多费心。”
季庭泰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直奔太子府去。
“快,侯爷来了。”明河一震,立刻招呼人让路。
他步履匆匆,一刻不停:“烧水煎药,我把他带主院去。”
季庭泰来时,楚添辛一个人在祠堂里,已经哭了许久。祠堂黑如深林,唯案上两盏长明灯,发出莹莹幽光。
他不敢贸然惊扰,立在祠堂外寻找楚添辛的踪影,半晌才发现他躲在案下角落,周围还有纱帘遮挡,难怪总找不见。
正巧楚添辛有些哭累了,蜷缩在墙角昏昏睡去,他小心翼翼推开门,一上手才发现这孩子发烧了,额头直烫手,赶紧轻手轻脚把人抱起来。
黑暗中,季庭泰没注意他抱着什么,“哐当”一声,怀中牌位摔在地板,声响太大,吵醒了楚添辛。
“哥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季庭泰就落了泪:“哥哥,十六想你……他们欺负我……呜,十六又被欺负了,哥哥……”
季庭泰不敢应答,无颜见他:这个“他们”里,有他的一份。
楚添辛本就郁结于心,此时发烧,整个人没有半点精气神,懵懵懂懂,只知道哥哥来了,完全忘记他的所作所为,一个劲搂着他哭。
哭也哭不大声,如小兽呜咽,戳人心窝,疼得季庭泰心一抽一抽的。
他抱着楚添辛,只觉太轻太轻了,几日不见,楚添辛瘦了一大圈,有些骨头突出来,硌得他心疼。
“有坏人,哥哥,有坏人。”他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打转,努力不哭出来,认认真真地告状,“哥哥,有坏人。”
季庭泰不敢接话。
他就是那个坏人。
“别说了,十六,别说了……”
他乖乖闭嘴,偎在季庭泰怀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十六,不哭了好不好?”
楚添辛仰起脸,脸上有不正常的红,呼吸急促:“有坏人,哥哥,我怕。”
“不怕,不怕,没有坏人,哥哥在呢,没有坏人了,十六听话,乖乖睡觉。”
楚添辛动了动,往他怀里靠着躲着,使劲儿扯着他的衣袖挡住自己,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抓他。
季庭泰试图拿回衣袖。
“十六,别这样闷着。”
“不要不要!呜呜呜我不要,坏人来抓我了,呜呜呜呜哥哥,哥哥……”
因着生病难受,挣扎也没有明显效果,他仍被季庭泰抱在怀里。
“乖乖,好了好了,乖乖不哭,坏人看不见你,不会抓你的,乖乖不哭。”
季庭泰没办法,一松手,衣袖就被拽走,楚添辛使劲儿蒙着脸,仿佛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
眼见他烧成这样,一刻不能延误,先把人抱回房间是正经。祠堂外,早有人举着伞盖和曲柄伞,一路护送。
不一会儿,季庭泰的衣袖就已完全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楚添辛的泪水。
季庭泰心痛又无奈,把人放在榻上也不敢撒手,怕他捂着闷坏了,遂取出绢帕,哄骗着逗他:“十六?乖乖,哥哥看不见你了,哥哥好想你,不挡着,让哥哥看看好不好?哥哥在呢,没有坏人。不信你看,这里没有别人了。”
楚添辛听见,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左看右看,正巧与季庭泰对视上,他眨眨眼睛,忽而傻笑,本就发烧的脸更红了。
“哥哥……”
“诶。在呢。”季庭泰险些没有止住泪。
多久没听楚添辛唤他哥哥了?季庭泰还以为再也没机会了。
他紧紧锦衾,把楚添辛牢牢实实抱住,头按在心口处,耳朵贴近心脏。
“乖,乖。哥哥在,睡吧。”
他低头,轻吻楚添辛的发丝。
好好睡吧,我陪你。
睡意朦胧中,楚添辛熟练环上季庭泰的脖子,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怕惊醒了他,季庭泰一直维持着坐在榻上抱着他的姿势,任别人喂水喂药,都不曾挪动。
楚添辛眼底一片乌青,他无法说服自己休息。
却说楚添辛难得好眠,一觉睡到次日正午,烧也退了,头也不疼了,精神都好了许多。最明显的,就是他一睁眼看见季庭泰,有力气躲了。
“谁让你来的!你走!”
说着,楚添辛猛一推他,季庭泰没来得及站稳,直接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