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173)

季庭泰遍体生寒，盯着楚添辛的眼睛，身体不觉战栗。

“在其位，知其政。哥哥如今是臣子，教给硕儿的，想必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套侍君的路子吧？”

他是皇帝，故而传授为君之道。季庭泰多年为人臣仆，当初学过的为君之道只怕早已忘了干净，心境更不复往昔，如何能教出第二个楚添辛？

“……”

季庭泰沉默着，楚添辛以为他有心事，也跟着沉默，细细思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突然想通了，恍然大悟，堆起满脸笑意：“哥哥不高兴，莫不是更喜欢硕儿吗？”

“！”

“难怪哥哥总夸他。硕儿康健，聪明懂事，哥哥若喜欢，我把他一并给哥哥，做哥哥的儿子好……”

“楚添辛！”

楚添辛眨眨眼睛，望着被季庭泰甩开的手。

“哥哥，疼。”

雾气蒙蒙的眼睛望向他，祈求疼爱与安抚。

然而气头上的季庭泰压根儿不想理他。

他不敢相信这是楚添辛说的话。

“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怎么了嘛？”

楚添辛靠过去，捉着他的手腕，欺身压近，目光灼灼，似有火焰跃动。

“哥哥，我会给你最好的。将来，你说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他们都得听你的，不好吗？”

“你胡说什么！这是能随便玩笑的？”

季庭泰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知道楚添辛怎么会拿这些事玩笑？而他做这些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自己？他竟拿他的亲生孩子给自己铺路？就为了自己将来过得舒服？

这些年，季庭泰眼中的楚添辛最是懂事乖巧，外人面前，他是合格的君主，像样的父亲，直到今时今日，季庭泰才恍然想起一些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过去：楚添辛是踩着父兄的尸骨登上皇位的，他并不良善，也并不温柔。

是他忘了，人皆有两面，楚添辛不能例外。

真正的楚添辛，偏执，阴狠，毒辣。

不过在他面前，楚添辛会脱去那层他不喜欢的外衣，而他也有意无意的，遗忘了这件事。

楚添辛惯于伪装软弱，从而得到他想要的，太子府三年是这样，在他跟前亦是这样。

“哥哥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临国交给你，我很放心。”

“你……”

楚添辛牵起他一只手，双手捧着笼在掌心，认真摩挲。

“哥哥，我好怕我会死掉。我怕我再也不能保护你，我怕别人欺负你，不把你当回事。我死了，你怎么办？哥哥同以前不一样了，不争不抢，哥哥，我好怕。”

“……”

“所以，我写了很多圣旨，除了天乾殿，还有几道藏在几位朝臣府上，若有不测，为了自保，总有人会拿出圣旨来保你。无论是摄政，监国，还是禅位，都随哥哥喜欢。”

自然，若是成功，他就能与哥哥长相厮守。

“可那时，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从那时，他就在准备了？

楚添辛低头揉着衣角：“哥哥，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

爱到即便他向着外人，楚添辛也愿意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季庭泰用力闭眼，长出一口气。

不对，现在不该说爱不爱，而是楚添辛对他的孩子太残忍。

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

“你可以不选他，可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哥哥！”楚添辛害怕了，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任他如何挣扎都没有放开，语无伦次，“哥哥别生气，哥哥我错了，你不要走！”

“你错了？你当真知道错了？你对你的孩子还有一点为人父的心吗！你让我怎么不生气！”

季庭泰气得眼前发黑，他根本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楚盈硕，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个事实。他那么小，懂事又上进，楚添辛怎么能这么对他！

可楚添辛不懂，他只知道季庭泰生气了，因为别人，生他的气了。

“我是为了你啊哥哥！”他崩溃地喊，不能接受哥哥不开心的现实，“我们要有很多以后，只有你我的以后！哥哥答应我的，我们一早说定的！”

“我爱你，哥哥，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就想与你在一起有什么错？我爱你有什么错！”

“不论他是谁，挡你路的人都该死！妨碍我们的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哥哥，别看他们，你只要看我就好了，哥哥，你看看我，看着我。”

季庭泰被他吓到了，完全不知道他这是因为药物影响还是单纯因为心绪起伏过大而失控了，此时的楚添辛太过危险，听不进任何人的任何话，季庭泰下意识想退开，却因为楚添辛，根本移不开步子。

他的企图被发现，楚添辛更崩溃了。

“都是她要害我，她先来害我的！十六只是将计就计，只是想保护自己……对，我只想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啊！哥哥，都是她的错。你不会眼睁睁让别人欺负十六的对不对？”

说到后面，声音带了哭腔，委屈又可怜，仿佛他是最无辜的那个。

“明明是她的错，她嫉恨哥哥，她罪该万死！我为哥哥出气，哥哥该表扬我才是啊。

“哥哥，哥哥，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季庭泰稳稳心神，伸手去扶楚添辛，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乖，起来，哥哥抱抱。”

“哥哥……”他红着眼睛，“别生我的气。”

季庭泰竭力压制内心：“不生气，来，瞧你哭的。”

楚添辛没注意他为自己拭泪的手微微发颤，只一心想着哥哥终归是心疼他的，眼泪留得更狠了，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