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175)
都是当年楚庭泰托他关照楚添辛时写下的,纸张早已泛黄,旧色墨迹凝着亲情,字字句句混杂了爱意,如楚添辛不肯宣之于口的思念,在沙砾喧嚷下,尽数藏进边疆朔风。
傅栾云自然不知此时眼前人就是当年故人,他只知楚添辛不后悔,他便无话可说,默默支持楚添辛的决策。
然而,如此荒唐又前无古人的事,群臣岂能轻易答应?
见楚添辛又在烦恼,季庭泰再度开口,劝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哥哥的事就是大事,从来不多余。”
“既是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哪能由你任性?”季庭泰揽过他,语重心长,“能这样陪着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不要再为我做多余的事,哥哥看着心疼。”
能像这样陪在他身边,是季庭泰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他不敢再求更多,如今所得,已是老天垂怜。
楚添辛灵机一动。
“那我不做皇帝就是。”
“!十六!”他一把抓住他,慌乱摇头,“不要说气话。”
“不是气话。没有哥哥,我做皇帝也没意思。临国安稳这么多年,百姓富足,也不怕打仗。既如此,我禅位楚问宴就是了。”
“十六,别胡闹。”
“没有胡闹。我要哥哥,只要哥哥,我想娶你,不是空话。”
从前没有机会便也罢了,可现在,他可以,就一定要给哥哥应有的名分。
季庭泰还想劝他,可转念一想,劝了这么久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十六也该烦透了。他最初也并没有做皇帝的志向,这个位置束缚了十六的天性,既然他不喜欢,那就算了。
随后自然是一波波进谏,不仅有人拼死劝谏,甚至有人想拼上性命杀了季庭泰,闹哄哄几日,在几位老臣的坚持下,楚添辛到底没能立他为君后,而是选择退位让贤。
“哥哥,你怕吗?”
“不怕。”
楚添辛握着他的手,放在膝上,犹豫踌躇。
“哥哥,就算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让你辛苦受累,就算身无分文,我也不会让你挨饿受冻,只是以后,以后……”
他抬眼,不舍失落,郑重珍惜地看过整座天乾殿,对上季庭泰的眼睛时,流露出带着一丝担忧的歉意。
“以后,可能就没有这样大的房子了,会委屈哥哥。”
“……”
“哥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十六开心,哥哥也开心,以后我就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怕有人谋反伤害你了。”季庭泰轻轻拉过他的手放在背后,与他相拥,神情松快,眼角与嘴角一并扬起温柔的笑,“十六属于我一个人了,不好吗?”
不知何时,眼泪蓄满眼眶,楚添辛起身,跪在榻前扑到他怀里,眼泪浸湿二人衣襟。
“哥哥,对不起……”
他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为他担心,要哥哥陪他去吃苦。
“哭什么呀?不是挺好的吗?你又不喜欢做皇帝,以后我们……双宿双飞。”他难得说些不正经的玩笑,想逗逗他,“问宴心性不坏,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而且哥哥也不怕吃苦。哥哥希望十六开开心心的,心里舒坦才要紧。”
楚添辛吸吸鼻子。
是哦,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反正他又不喜欢当皇帝。
没了身份,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只和哥哥在一起,没了钱财,他就努力挣钱养哥哥。没有金子,就拿木头盖一间小屋,照样把哥哥藏起来。
到时候,整个临国都知道,那个不要江山的傻皇帝爱上一个美娇郎,十分宝贝,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写许多话本子。
“走了。”
季庭泰擦干他的眼泪,揉揉他微微泛红的小脸,最后一次给他换上龙袍。
楚添辛走上祭坛,除了祭礼,还放着象征皇帝身份的玉玺与新的龙袍。
他在等,等楚问宴。
可他不止等来了楚问宴。
宁王殿下带着部众浩浩荡荡朝他过来,在祭坛一侧列阵待命,而他站在队列前,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添辛觉得他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皇兄,请上祭坛。”
楚添辛难得对他低三下四,楚问宴却疑惑不耐看向他。
“皇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同时,唐迎也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身后数十箱子的队伍。
“宁王殿下,您这是……?”
“我上祭坛干什么?”楚问宴没好气道,“陛下召臣回京,不是为立君后祭天地一事么?难不成陛下又搞了什么烂摊子,需要臣带兵来收拾?”
他刻意咬重“带兵”二字,身后将士齐刷刷拔刀亮剑,气势磅礴。
“但凭陛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问宴早有吩咐,此刻将士气沉丹田,尤其在这祭坛周围,声音更显洪亮。有耳朵的都能听清,他说的是陛下,有脑子的都能想到,这个陛下说的是楚添辛。
这是何意?
不等他人询问反应,楚问宴抬头看着楚添辛,一脸不耐烦,浓浓的嘲讽。
“君后殿下不来了吗?陛下是否太过宠信,以致君后恃宠生娇?”
季庭泰迅速反应过来,与楚添辛对视一眼,主动走上祭坛,走到楚添辛身边。
楚问宴率先跪倒:“臣拜见君后,君后千秋,长乐未央。”
随着他的认可,他所带来的将士紧跟着纷纷表态,高呼君后,跪拜问安。
军权大于皇权,手握重兵的楚问宴都跪了,其他人再想反驳也不敢当场叫嚷,谨慎瞥一眼泛着寒光的剑刃,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认下了季庭泰君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