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37)
哥哥何时赶他走?
“明年,双十冠礼后,再挑个好日子。”楚庭泰牵着他站起来,往里屋走,“方才母后让人送来了三小姐的画像,你还没见过吧?我带你去看看。以后,就多一个人疼十六了,高不高兴?”
“……嗯。”
这明显不是高兴的反应。
“怎么了?这么蔫?是不是热着了?”
“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了。”
楚添辛咬着唇,他想,这应该不算骗人,他的确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他不要离开太子府,不要离开哥哥,可他又不能不让哥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要是能回皇陵就好了,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哥哥就好了。
那时候,楚添辛完全没想到皇后会这样早离开他们。他时常去长秋宫,见着皇后用药,问了几句,皇后总说没事。他便以为真的没事,嘻嘻笑着陪皇后说话,要她好好照顾身体。
皇后表现得极正常,以至于皇后薨时,他足足愣了一刻钟。
除了楚庭泰和楚添辛,无人真心为皇后伤心。
皇帝不在乎皇后,他只在乎他的皇位和权利。
延阳殿里,国师神秘一笑,念念有词。
“皇后娘娘虽去,然国运已定,临国国运系在太子殿下身上,与皇后无关。”
皇帝放下心,不再考虑要不要换太子,挑了个近来正得宠的妃子欲册立为后,派人告知楚庭泰,若长秋宫还有留恋之物,早些取走。
彼时楚添辛在尚书房温书,闻知消息,当即就要往长秋宫去,却在出尚书房的那一刻看见楚庭泰在石桌边等他,与平日无异。见他出来,甚至还能笑一笑,照旧牵起他的手,问他今日功课如何。
“哥哥,长秋……”
他才要问,迎面撞见即将封后的宜贵妃。
来人趾高气昂,轻蔑一笑,虚虚一礼:“太子殿下。”
楚添辛明显感觉牵着他的手紧了一瞬,担忧望过去,楚庭泰已然松手,拱手还礼,端方温和:“母后万安。”
“太子殿下好客气,礼还未成,倒先敬上了。”
“父皇圣旨已下,入主长秋宫不过是时间罢了,儿臣岂敢放肆?”说罢,楚庭泰轻轻碰一碰弟弟,低声催促,“十六,愈发没规矩了。”
楚添辛才反应过来:“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宜贵妃牵过他的手,上下打量,故作慈母姿态,尖利的指甲硌得他极不舒服。
“听说添辛好去长秋宫玩,日后太子不得空,让你六皇兄带你来,可好?”
“我……”
“十六年幼不懂事,怕搅扰清净。待诸事打点妥当,儿臣自会带他去请安。天色渐晚,儿臣告退。”
楚添辛年幼,可楚庭泰明白。
子凭母贵,宜贵妃有皇帝的宠爱,如今又有了皇后的地位,六皇子靖王成家早,又有了子嗣,身后又有笼络的大臣,可以说,他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
若是皇帝一时兴起,加上枕边风和朝臣助力,也许……
若说原先楚凌佑对他还有几分忌惮,如今,更是毫不掩饰对太子之位的渴望。
他不能倒,他一定要保住这个位子,他还有母族,只要母族不犯错,他就还有登基的希望。
他不再是过去的楚庭泰,他是先皇后之子,是碍事又多余的存在。
他不能倒,他一定不能倒。
而实际上,因着国师说他身上系着临国国运,皇帝绝不会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楚添辛夜里惊醒,匆匆披上衣裳,跑出门外。
雨丝风片,月隐星黯,伸手不见五指,丝丝凉意像春日柳丝粘连不断。
好冷。
哥哥一个人坐在房间,旁边倒着一只只空了的酒壶,七倒八歪,楚庭泰就在那些酒壶中间,席地而坐,靠着一把椅子,颓然丧气。楚添辛进来时,唤了好几声,他才意识到有人,慢慢抬眸。
楚庭泰眯着眼睛看他:“十六……你怎么来了?睡不着吗?过来。”
楚添辛还没说话,就被哥哥强拉过去,搂在怀里摇着晃着,哄着拍着,酒气熏得他头晕。
楚添辛攀着他的衣襟,小声安慰。他不懂如何劝哄,便按着从前哥哥哄他的话。
“哥哥,母后和阿嬷在一起,你不要伤心了。”
楚庭泰不晃他了,反应一阵,低下头去:“母后……我没有母后了,她不是我母后。”
“哥哥?”
“你看,他多薄情,母后明明那样爱他……他好薄情。”
他断断续续,浑浑噩噩,模模糊糊说了许久,只是嘟嘟囔囔,楚添辛时常听不清。他好像在哄楚添辛,又好像在哄自己,两人就那样靠在椅子边上睡着了。
只是楚庭泰始终紧紧抱着楚添辛。
他只有楚添辛了。
因着皇后故去,原定于三月后的婚事也被搁置,楚庭泰无心谈其他,努力打起精神,从消沉中走出来。
“孤身带孝,如何成婚?”他如是说,顺便牵紧了楚添辛。
若他不能登皇位,便是将来的新帝第一个要铲除之人。能护住自己和十六已是不易,他不想连累更多的人。
而楚添辛认识到自己对哥哥的感情就是在他们一次次催促楚庭泰成家中
——他不想把哥哥分享出去,他要和哥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那一年,楚添辛十二岁。
一日行在路上,他闻听某处老爷看中了某处男子,钟情偏宠,纳入房中。
男子之间相恋?
不知怎的,楚添辛想到哥哥,悄悄和枫亦说了两句,自己转头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