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78)
楚添辛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你倒真不怕朕砍了你。”
绿缛笑着,知道他这是不生气了。
“奴婢是死过一次的人,得蒙陛下恩典才捡回一条命,自然该回报陛下。”
她奉上一盏茶。
“何况,奴婢只是希望自己的主子安好,奴婢自认无罪。若能使陛下高兴,什么刑罚奴婢都认。”
楚添辛接过茶,却不接她的话,独自垂眸思索,肉眼可见的失落。
他坐在祠堂外,两手捧着脸,像小时候那样,一个人孤独地发呆。绿缛体贴地挥退他人,陪他一同坐在阶下。
“绿缛姐姐,哥哥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呢?”他眨眨眼睛,努力藏起眼泪。
哥哥都已经不是别人的哥哥了,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
“殿下的心与陛下的心是一样的。其实那时,殿下私心并不想让您开府别居,可他知道,您是十六殿下,其次才是他的弟弟,他不愿意用爱束缚您,即便那时您整日跟在他身边。无论他有多爱您,都不会因一己之私让您觉得压抑。”
“……”
“当年,您与殿下赌气,一气之下去了边疆,连封书信都没有,殿下一人在府中,何等煎熬,他可不曾怪过您呢。”
绿缛坐在他身边,像从前一般用手抚摸他的头,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安慰。
“奴婢知道,陛下是怕了,可若殿下心里没有您的位置,又怎会回来呢?陛下该怕的,是阴谋诡计再次落到他身上,而不是怕他主动离您而去。
“陛下,他不会的。”
楚添辛努力忍住眼泪,心中委屈。
可他就是不想让别人接触哥哥,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可每每看见哥哥与别人说话,他就好生气。那明明是他的哥哥,哥哥天神一般,谁能不喜欢?万一再有人同他抢,他怎么办?他能打死哥哥吗?他只能打死别人啊!
要怪,就只能怪那些人太过分,他才没错。
哥哥不会错,一定是那些人不好,才让他伤到了哥哥!他就应该把他们都杀掉,看看谁还敢……
“陛下!”明河气喘吁吁跑进来,连礼数都忘了,满头大汗顾不上擦,“陛下,芙露殿出事了。”
楚添辛与绿缛都愣了。绿缛刚要开口问询,楚添辛就已经跑出去,随手牵过一匹马便往宫里赶。
见他如此,明河也没有心思与绿缛说什么,也牵了一匹马,与几人一同跟在楚添辛身后,扬起大片尘土。
楚添辛慌乱无神,恨不能直接飞回芙露殿。
他仿佛又回到年少,策马扬鞭,从边疆赶回京城,却没能赶上哥哥最后一面。
思及此处,他的心愈发慌乱,独自驾马行在长街宫道,不顾一切往哥哥身边去。
明河等人无权骑马,一入宫便只能跟在后面跑,腿力自然比不得马快,远远落在楚添辛后面。
甫一看见芙露殿的大门,楚添辛的心就瞬间揪紧,马儿才住,便匆匆翻身下马,飞身跑进殿里。
枫亦与连江正守在一旁,见他急匆匆赶来,连忙过去:“陛下,陛下您安心,太医已经在诊治了,陛下您保重龙体。”
楚添辛哪里听得进去?狠狠甩手挥开他就扑到季庭泰身边,无助又害怕地晃着他喊哥哥。
“陛下稍安勿躁,兴昭侯只是忧思过度,又兼饮食不调,故而……”楚添辛抬眸瞪他一眼,太医忽觉冷风嗖嗖如刀刃,赶紧改口,“臣下已给侯爷用药,只消睡上一觉便好。”
睡上一觉……一睡不醒怎么办?是不是该先喝药再睡?
楚添辛更害怕了:“哥哥,哥哥?”
枫亦赶紧阻止。
“陛下,属下方才已经给侯爷喂过药,他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就无碍了。”
“陛下,兴昭侯需要休息,不如……”
“朕在这里守着,你们下去吧。”
太医擦擦汗,请枫亦借一步说话:“枫亦大人,兴昭侯郁结于心,如此,是治标不治本吶。老臣无能,难治心病,还请大人多劝解陛下才好。”
“好,太医放心。”
楚添辛赶走了所有人,独自在芙露殿守着哥哥。
“……十六?”
季庭泰才睡醒,一睁眼看见他,心下疑惑,伸手招呼。
“怎么站在那儿?过来。”
楚添辛早就看见他醒了,但是始终离他远远的,踌躇不敢上前,听他问,小声说道:“太医,太医说,哥哥没有好好吃饭……哥哥饿不饿?”
他不好意思地笑:“这两天入秋,温度变化无常的,一时犯懒不爱吃东西,没什么大事。我现在也不饿。”
“……哦。”
两人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楚添辛是不知该说什么,季庭泰是不知该怎么说,自那天争吵,这还是二人第一次独处,多了些与以往不同的尴尬无措。
可楚添辛终究受不了与哥哥这么冷淡。
“哥哥,你有没有后悔?”
“什么?”
楚添辛站在纱帘处,隔着几步,生怕又伤到哥哥,远远地看着他,不敢上前,眼泪却自己流下来。
“十六,过来。”季庭泰忽然意识到他状态不对。
他摇摇头,眼泪愈发多:“哥哥,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有没有后悔把我捡回来,有没有后悔把我养大?”
如今,他变成草菅人命的暴君,与篡位的初衷完全相悖,他甚至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哥哥一定对他失望了,那天哥哥那样斥责他,哥哥一定讨厌他了!
思及此处,楚添辛哭得更难过了,眼泪如泉涌,逐渐浸湿了一大片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