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鸟(105)

“没。就是没想到我的胃这么弱。”云天自己也委屈，他清清嗓子，对雷霆说：“雷霆，你出去买些饮料零食。”

雷霆走后，寻欢帮云天将病床升高，枕头垒在后身，两个人安静地相视而坐。

夕阳的橘红照着寻欢半侧俊俏的脸，他还是没来由地生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罢，他去水房打了盆热水，用热毛巾为云天擦脸。热气蒸腾着，云天只觉毛孔舒适地展开，那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疲惫感，像被人扯去大半。

他现下轻松了，安逸了。

云天差点儿哭出来。当寻欢擦完要把毛巾拿下来时，被他一手摁住留在脸上。声音从毛巾后闷闷地传出来：“寻欢，你等会儿。我好舒服。”

寻欢咬紧嘴唇，咬到发疼才说：“拿下来吧。我再帮你热热。”

再揭开时，云天的脸捂得发红。

“你说你傻不傻？”寻欢涮洗毛巾，水哗啦啦在盆中作响。

云天看着天花板出神：“你不知道。我在北京没交几个朋友，乐悠的老贾算一个。当年乐悠还挤在朝阳区一间不到200平的办公间里，我买下云芯不久，设计要委外，产能也跟不上，磨一款产品要小半年。”

寻欢用毛巾擦他的手，先是打针的右手，重点敷手面针眼处，然后是左手。

云天接着说：“我跟老贾离得近，几乎天天见面，谈天说地，经常忘了时间。后来乐悠多轮融资，云芯也稳步成长，我们携手完成了一个个的不可能。那时，我们是莫逆之交，是利益共同体。我视之为前辈，楷模。我当时觉得有人走在我前面，心里亮堂。除了我爸，老贾是我最大的偶像。可惜·····”

云天转向寻欢，见他阴郁地听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寻欢说：“人总会变的。这世上，没什么不会变。”

云天扯着他的手，寻欢起初不情愿，但斗不过这病号执拗，便任他的意。

云天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笃定地说：“我对你，永不变。”

“神经病。”寻欢骂他。但又觉得这人就是个固执鬼，偏执狂，这话说得出，大抵也能做得到。

“上来。”云天往床里侧挪挪，给他让出空来。

寻欢挤到床上，同他盖同一片条纹被褥。

“你说，他怎么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呢？”云天摸着寻欢蓬松的头发，下巴贴着寻欢的后脑勺：“我问他，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有，我可以帮他。货款，也可以分期付，只要让我能给云芯董事会有所交代。”

“说明，说实话没什么好处，甚至有无穷的隐患。”寻欢幽幽地说。

寻欢我想回家

在协和住了三天，霍云天如同经历了一个饥荒时代。

他每天都很饿，每每疑心滴瓶里打进来的不是营养针，而是水和空气。

当饥肠辘辘的他，眼睁睁看着霍寻欢吃香喝辣，怨气直冲脑门儿：“霍寻欢，你吃饭能不能别吧唧嘴？”

“大哥，你连这个都管？”寻欢白他一眼，见他实在可怜，只好抱着饭，背对过去：“行。你生病，你最大。我小声一点，总行吧？”

饭香轻飘如羽毛般，撩着云天的鼻腔。他咽咽口水，用手肘支着身子，向寻欢这边侧转：“能不能给我抿一下？”

伴着稀稀疏疏吃饭的声音，寻欢说：“你想得倒挺美。”

“我没再出血了。”

“那也得听医生的。”

“寻欢”他轻扯寻欢后背的衣角，寻欢在晃动中放下筷子。这饭，真是没发吃了。

霍云天接着说：“我想回家。”

“你还是睡觉吧。做梦比较快。”寻欢依旧背向他。

“认真的。我在这里跟坐牢没两样。”云天撑不住，平躺下来，医院天花板上丑陋的灯管，跃进他眼帘。

寻欢转过身，握住他的手：“回鹭岛，也是在医院呆着。”

“不一样。在家门口住院和在这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天想回家，北京对他来说，始终是个伤心地——云游换了名字和脸面，故友老贾失了真心和真诚——这一切，都无时无刻刺着他的心，在他身体微弱之际，落井下石。

“·······”寻欢看霍云天如看一个低智儿童：“能不能成熟一点儿？大哥”

霍云天故作伤心地把条纹被盖过脑袋，死人一般挺着。

“干嘛呀你。”寻欢恼火地扯下来：“这很不吉利。”

霍云天闭着眼睛，握着拳，不再说话。

病房中央空调嗡嗡地吐着冷气，窗外蝉鸣吵闹。

冷战开始了。

寻欢无奈地枯坐一会儿，只得去找值班医生沟通。

医生自然不同意他此时出院，说最好住院一周观察。

寻欢问：“我们要是坚持呢？”

医生面露难色：“现在，只能说过了急性出血期。万一出院后再大量出血，病人及家属需自担责任。”

寻欢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他签了出院知情同意书，次日中午打完点滴，为霍云天办了出院。

雷霆毕晔拎着云天的行李，寻欢掺护着云天坐上车：“下午4点半的飞机，期间如果有任何异常，我们就立即回医院。明白吗？“

“明白。”霍云天从早晨起，笑容就挂在脸上，像抽奖中了头彩。

“如果顺利，晚上8点到鹭岛，直接往中山医院赶。成远已经预约好床位······”

“记住了。”

“霍云天。”狭小的车厢内，寻欢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