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鸟(117)
旋涡发生的时候,是午后。
这会儿看那散漫的太阳,辐射不出温度,也日渐黄昏的架势。偶尔飘过的几座冰山,更让人生寒。
“冷吗?”云天搂着他,尝试用自己身体仅剩的一点儿温度,暖热他。
寻欢哈着气,钻进他怀里,心里有暖流通过。云天将缆绳从他腰部和左腿跟都绕了一圈,他的裤子晕开一片巴掌大的暗红。
甘蓝在他们二人对面,船身飞旋时,只受了些皮外伤。他关切地问:“寻欢,你怎么样?”
寻欢脸色惨白,声音倒很稳:“没事,血已经止住了。”
岱哥从舱内游上来,田耀明拉了他一把。
岱哥抹把脸:“很多东西都飘出去了。柜子里就还有些压缩饼干。”他从口袋里一包包拿出来分给大家。
“快吃,吃饱了,就不冷了。”张沐阳咬开口子,喂默默流泪的卢婷。
有的吃的倒还好,但是水,成了稀缺资源。瓶装的矿泉水,烧水壶,全都没了。
保温壶大家是都有的,但是午后的意外之后,小情侣和甘蓝的保温壶,丢的丢,没的没。
于是岱哥把自己的分给小情侣。云天把他的给了甘蓝。
岱哥是大家的主心骨,他搓着冰冷的,泡得发白的手说:“大家再坚持坚持,上了科考船就好了。”
大家都信赖他,听他的。但是夜色越来越近,越来越沉,他的底气也在消磨。
“我们会不会死啊?”卢婷低声问男朋友。
“不会的。睡吧。明天就好了。”张沐阳安慰她。
深夜无月,岱哥向天独坐,孤寂如狼。
云天体力好,熬得住,他唤了声岱哥,说:“你睡会儿,我看着大家。”
再没有比这更长的夜。
黎明吹着号角,天亮并没有好些。无边的天际,无望的海。
压缩饼干打发了早饭,暖水壶的水见底。卢婷掉眼泪说:“水没了。”
岱哥的水壶也空了,水都给田耀明喝了,自己已经大半天没喝水。甘蓝和寻欢,匀了些给卢婷。
寻欢也只剩最后一口水。他咽咽口水,问云天:“你渴吗?”
云天的嘴唇干得发白,仍把寻欢手里的水壶盖拧紧:“我不渴。”
冷阳下,咆哮冰冷的海水,一波一波,永无止休。仍然没有科考船的影子,缆绳上的人,望眼欲穿。
中午再吃压缩饼干,只觉得难以下咽。是真的无法吞咽下去。
寻欢觉得喉咙被卡住,他止不住地咳嗽,云天拍打着他的后背:“快喝水。”
寻欢努力地咽下去,拧开杯盖。最后一口透明的水,诱惑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他仰头,将水含在嘴里,甜美暖和,简直如玉浆琼露,他的舌头,喉咙,整个身体,甚至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焦急地渴望它。
可他不舍得立即咽下,目光偷偷瞟向云天,手肘撑着船底,与霍云天平齐,吻上他,让那甜美暖和的液体,浇灌在两个人的口腔里,慢慢在交缠的舌头中消融。
两个人久久的忘情地吻着,拥着。
待这个吻结束,云天坦荡地对上众人惊讶疑惑的目光,平静地解释:“我跟寻欢,其实是恋人关系。”
其他人,都释怀地笑笑,表示理解。
除了甘蓝,甘蓝眼中有火,他的嫉妒裹挟着愤恨,在胸中激荡,快把理智连根拔起。
但很快,浪花泼洒下来,他的理智回归——从寻欢假扮直男开始,他跟寻欢就已不可能。
天黑得真快。不,是乌云密布,遮住了太阳,海风更大,夹带着雨点儿。暴风雨要来了!
风浪更急,波涛翻腾,救生艇几次近乎于垂直,众人攀岩似的挂在这“峭壁”之上。雨滴沉重,砸在身上,生生地疼。众人挤成一团,胳膊挽着胳膊,像个人形火堆。
寻欢身体剧烈得抖,他原就带着伤,体力不支。云天解开防水服外套,把他裹在怀里,寻欢在布料里小声地说:“霍云天,对不起,不该带你来的。”
“不许胡思乱想。”云天搂得更紧。
寻欢把云天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说:“有句话,一直没对你说过。”他顿一顿,用食指在云天的手心里划。
第一个字是L,接着是O,V。
云天猛地扯回手道:“那就回去后,当面跟我说。”
话音还没落,一个巨浪猛地砸过来,张沐阳卢婷重心不稳,跌落到海里。随即,缆绳一扯,甘蓝和田耀明也歪斜着坠了海。最后,缆绳系着的七个人,像一串可怜兮兮又湿漉漉的老鼠,在惊涛怒浪中翻腾沉浮。
天色已黑,苍穹下黯淡无光。这世界,像只剩这片雨中的海。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卢婷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岱哥愤怒的拳头,捶在救生艇的舱壁上。舱壁“咚”一声后,云天冲众人喊道:“别放弃,先爬上去。泡在海里,死得更快。”
深夜的海水,冷彻入骨。云天第一个爬上去,像傲立山顶的巨人。他一把拉住寻欢,岱哥托了寻欢一把,他才费力爬上去。
很快,众人重聚舱顶。
云天宏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将军下达命令:“今晚先扛过去。明天我们想办法找方向,找办法自救。”
寻欢挽着云天胳膊,坚定地站在他这边,用不算高的嗓音说:“我们能活下去。”
众人不说话,疲惫饥渴和恐怖,占据了他们的心灵。
突然,田耀明一惊一乍道:“喂!快看!”
海浪,水帘,水雾交织的前方,一个闪动着的,朦朦胧胧的光源,正缓慢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