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鸟(80)
云天跟寻欢说:这么轻松?
寻欢回:游戏都是加速的。你可以在一次登载中,体验一只动物的漫长一生。
硕大的夕阳沉沉落下,万事万物蒙上一层橘色。而此时,小羚羊的羚角自然脱落,落在草地里,像一块长相怪异的石头。
云天只淡淡地看了一眼羚角,便将两只幽深的黑色眼睛转向霍寻欢:为了保护你,我都受伤了。
画面里,小羚羊的右后腿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暗红得发黑,是被狼爪挠的。
他刻意地抬高了些,晾在成年羚羊的眼皮下。
寻欢:那你想怎样?
云天:帮我吹吹。
寻欢:······
云天:晚上别挂树上了吧。又不是晾衣服。
寻欢:正常的羚羊属于群居动物,系统今天又提示我们羚羊群所在位置,应该在东北方。
云天:我可不想凑热闹。
寻欢:······那你想怎样?地面上,很危险。被野兽吃掉,就会立即宕机,game over。
云天:找个山洞?
寻欢:草原哪有山洞?若真的有洞,也只会是你的脑洞。
云天:感谢夸奖。
寻欢:······
确实没有山洞,但他们找到了一簇茂盛如城墙的荆棘丛,倒刺长矛般锐利。又叼些树枝过来做掩体,围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窝。
云天:今晚的月亮真圆。
苍穹下,月亮像个巨型的黄色圆盘,占满大半个夜空,让夜晚成了童话里的夜晚。
身披寂静月光,雄羚羊身体曲线柔美、温润,在冷掉的荒野里,熠熠生光。
而一旁的雄性小羚羊突然疯了似的,一跃而起,压在它身上。
下面的事情,估计超出了Animal游戏设计者的预料。系统成长分一会儿暴增,一会儿骤减,最后直接卡bug一样,熄火了。
画面中心蹦出一朵半开的小莲花,接着又是一朵,再一朵,最后占了大半个屏,让霍云天很难从自己的视角再看到雄羚羊。
“这什么鬼?”
“一般,呼,动物们做那事儿的时候,系统会出这个界面。”
“明白了。”
“霍云天,你能不能让我摘掉眼镜,你再——啊。”
Animal游戏里满屏的小莲花,掩着荆棘丛中两只雄羚羊的情事,耳侧是霍寻欢压抑不住的娇喘和呻吟。
而游戏外,羊毛地毯柔软细腻,两具躯体放肆纠缠。
北京,北京
坐最早一班飞机赶去北京,落地时接近中午。
在滨海国际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云天把两人的行李箱放到木架上,寻欢走到阳台上,眺望地标建筑鸟巢——从他的视角看,更像一只骄傲地横贯在地的白色巨蟹。
阳光无声地洒在身上,落下一个个漂亮的光斑,使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双耳亦纤薄到透明。
“饿了没?”云天揽着他的腰身,贴近那小巧诱人的右耳。
“不怎么饿,中午随便吃点儿。下午开始,带我走一遍,所有你19岁时在北京走过的路。”寻欢被他弄得好痒。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霍云天的思绪,以19岁为起点,回忆、整理并检索关键事件,画出了一张仅有几个零星坐标点的地图:“那咱们的行程就有点儿无聊了。”
“能有多无聊?”
“清大校园2公里以内,创业园区,白逸小叔家,回鹭岛必经的机场。还有,只带高中同学去过一次故宫。没了。”
“那还挺丰富的。”寻欢扯了下他的手掌说:“走吧。”
从清大白净宏伟的二校门进入,两人徐步穿过森然的树影,路遇一个个或青春洋溢或肆意欢笑的年轻人,在水木清华的清池里投上倒影,在情人坡旁倚过古树。
云天还带着寻欢去了自己最最常光顾的咖啡店,大堂里半人高的招财猫依旧笑盈盈地摇臂:“下午课多的时候,我肯定要来上一杯,就像给圣斗士加血。”
寻欢闭上眼,任由咖啡香蛮横地在鼻腔里闯荡。他试着想象,自己19岁时跟霍云天曾经在此相遇相爱,为他纹过身,被他伤心了,所以才把他忘了。
但是,这感觉并不对。
他的第六感明确地告诉自己——他没来过这里,也从没在这里遇到过霍云天。这里,既包括咖啡店,也包括清大。
这次北京,恐怕是白来了。他寻来寻去,寻的不过是个空。
“我们走吧。”寻欢失落地说。
“等会儿,我点的咖啡还没做好。”
最后,两杯咖啡打包,寻欢一口没喝。
傍晚,两人在云天打过零工的酒店吃饭,寻欢也吃得心不在焉。
霍云天为寻欢盛汤,将白瓷汤碗放在他手边:“明天上午带你去创业园区转转,下午如果时间方便,再逛逛故宫。晚上已经跟白逸小叔约好了,去家里吃饭。你是不是都没去过他在北京的家?”
“没有。”寻欢盘里只有几个菜叶,味同嚼蜡地吃。
“别只吃菜啊,多吃肉。”他用葱丝蘸了酱汁,夹一片鸭肉,裹进小饼里,硬塞进寻欢嘴里。
到了第二天,吃不下去饭的人,成了霍云天。
创业园区E座,云游的办公室占了三个整层。当云天故地重游,仅仅是在楼下抬头望去,都让他鼻子发酸,喉咙发紧。那些以激情为薪,熊熊燃烧过的岁月与青春,在火灭后的此刻,仍有灼人的余温。
寻欢静静地陪在他身侧,看着他随情绪变化扯动的下颌线,和眼角闪烁而过的喜悦与伤感。
原来阳光下,一个人也可以这么阴郁。
就在这一瞬间,霍寻欢的内心剧烈动荡,他深切地感知道——霍云天就是那个人,那个被他纹在腹间心心念念的人,也是那个将麒麟镯扣在他腿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