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比想象中更喜欢你(212)
只要以世初淳的性命去要挟织田作,想必织田作是莫有不从的。
反之,世初淳若真的要对织田作下手,织田作也未必是不肯答应的。
是他动手的太晚了吗?在羁绊植深之前?
太宰治暗自懊悔,出口化作锋利的冰锥,刺穿学生被自己践踏到一败涂地的尊严。
他折辱她的存在,贬低她的价值,摧毁她的三观,尝试着彻头彻尾地剖开她的躯壳,探讨里面深藏的秘辛,最后,再重塑出一个满意的学生。
和折原临也一样,太宰治避开组织的眼线,调查世初淳的来历,最终得到的是一片空白。
流浪的孩子没有过去的经历,在她凭空出现之前,没有任何目击过她的人员。
她跟薛定谔的猫似地,在打开箱子前,处于外部完全无法观察到的状态。
身世背景、行为举止,既在横滨的黑夜格格不入,又在平凡处处处透着蹊跷。
太宰治放任情报贩子暗中捣鬼,促成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决裂。
折原临也的所作所为,正中黑手党准干部的下怀。
尽管试炼过程,极大的几率会伤害到世初淳,叫她磕破头,撞得头破血流,甚至收割掉她的性命。
就兵不血刃地除去一个祸患来说,太宰治很难表明自己不是在默许,乃至游刃有余地这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退一万步说,跨过阻碍,迈向未来,那也是作为他的学生成长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挫折。
太宰治不是没有设想过玩脱了,世初淳本人真的死了怎么办。
那兴许正式他暗自期许的,不,那真是他暗自期许、一力推动的。
这时的太宰治,尚且年少。
他管中窥豹,一叶障目,认为已看清世事艰险,人性丑陋。到头来以失去挚友为代价,看清教导自己的人生导师暗地布置的,落在自己与亲近者之间的凶恶。
曾无数次接过属下的枪械,冷不防地射击芥川龙之介的太宰治,欣慰地发现经由他一把拉出贫民窟的男孩,敲敲打打,总算有了几分可塑的形状。
倘若在此期间,芥川龙之介有哪个节点失去了一丁点的斗志,而非拼尽全力地活下来,现在身体的养分兑换了,足够养活下水道的几只老鼠。
他的两个学生同样黑发黑眸,对他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一个希望他的目光总是落在自己身上,一个暗戳戳许愿他把自己忘了。
一个在铁血里收获更多的锤炼,引以为荣誉的勋章,一个在折辱中逐渐地远离,哺育新的柔情宽待他人。
芥川龙之介认为他有所偏颇,对世初淳偏私太多。
诚然,看在织田作之助的份上,太宰治对友人的女儿戴上了友善的假面,但受森鸥外首领的影响,身为辅助学生成长路途的导师,他注定成为学生人生大门的一道坎。
迈不过,就去死。
在残酷这方面,太宰治扪心自问,从未对两个学生厚此薄彼。
第 130 章
当然,太宰治从不真正地认可自己残忍、冷酷。只认为被失败淘汰的弱者,就该被剥削、掠夺。他若成功,就证明这个世界没有供芥川龙之介和世初淳生存的空间。
这个念想如实地倾倒在他的学生之一——芥川龙之介的身心,由对方全须全尾地接纳与贯彻。
另一个学生世初淳深受其害,夹在疯狂的老师一号与疯狂的弟子二号之间,切身地体会了一番水深火热。
她深切地领会到了他们的意志,不赞成,也有自知之明地不多加反驳。
主要是生命只有一次,反对的事她顶多做一次。与其解嘴馋,逞一时之快,不然静下心接受训练,完事了抽出余裕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亲身体验,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残忍自私、阴险毒辣之后,下定了决心离开的少女,似乎重拾了某个时段的柔软与坚韧。
她关心他们的健康,照顾着他们的起居,伏在床前,牵住了他的手。
——我向您承诺,到太宰老师睡醒为止,我都会牵着您的手。
——如果说世界由谎言构造的,人类是扎根于此的一棵棵从发芽就走向凋零的植株。那在见证糜烂过后,我会很乐意陪你共赴这场死亡的盛宴。
——约定好了哦。
织田家的客房大床,常住的客人戴好愚蠢的学生给自己买的愚蠢的月亮睡帽,规规整整地躺成了愚蠢的入土为安的尸体形状。
四周再撒点鲜花点缀,就可以直接打理成灵堂出殡了。
太宰治一边慨叹着,世初宁可每夜勤勤恳恳地,为不甩自己好脸色看的芥川龙之介盖被子,以防着凉,也不愿隔三差五来一趟客房,向他这位重如泰山的恩师表演一番尊师重道。
有着成堆秘密的世初小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敞开心扉,如实相告自己的真实来历,还是宁死,也要封住口齿,把那些私密带进棺椁,不叫任何人知情。
被学生包扎的带子落在胸膛处,发着难言的痒,太宰治模模糊糊地推翻了先前的设想,轻悠悠地如同弹开一颗灰尘。
有个小小的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对他轻言细语,世初活下来这件事,好像也不错。
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寺庙里到访的香客。秉持着没什么虔诚的念头,点燃手中的香火。徐徐白烟在指尖缭绕,纵有影踪,也迟早落空。
人有亲疏远近,情分三六九等。为了挽留住珍视的,注定要舍弃些别的。两头都想要,便往往两端都取不得。到底是无可奈何。
只是这一点,由无明确的善恶观念的太宰治做来,是不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