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比想象中更喜欢你(238)
费力沟通的试行过程,纯粹是在白费口舌。
就跟和一个设定好了回答模板的程序一问一答相似。她有理有据地解释得再多,伊尔迷少爷也只会筛选出自己能接受的字眼,汇总成与她的话语大有径庭的意思。
枯枯戮山海拔高达三千七八多米,揍敌客家族大宅身处深山老林,自带低气温。莫说寒冬腊月,冰柱一根根紧凝,每间房檐都结了厚实的严霜。
冻得牙齿直打颤的舒律娅,好几次要咬到舌头。
她嘴唇都发紫了,两手通红发痒,双脚几乎要失去知觉。还得在大少爷的一言堂下,为自己的保暖措施做解释,人俯下身拿被单。
“您不冷,您躺着,我盖就可以了,碍不着您的事的。”
“哦。”伊尔迷坐起身,一脚踩在她要捡的被褥上,“那我们睡觉吧。”他撕掉女仆手里抓住的棉被,捞起仆人,塞到自己的怀里,全程毫不费力。
遭到暴力损毁的羽绒被,扑哧扑哧往外冒填充物。冷得连吐息都觉得格外困难的舒律娅,仿佛听到自己内心被撕裂的声音。
“大少爷!”
“舒律娅。”
蓄力已久的女仆,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舒律娅若是执意如此,懂得体谅下人想法的我,也会付诸行动。”
看似放松了管制的伊尔迷,话锋一转,直切敢于三番五次违逆自己的女仆要害,“那就来锻炼吧。舒律娅。从今天起,你每天赤着身绕着大宅跑十圈,一定能强健起来的。”
舒律娅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不说单论宅子占地面积,她跑上五分之二的距离,估计就得累上气不接下气,搭进半条命去。赤身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赤条条的,什么也不穿,在枯枯戮山严寒的冬季?
“没错哦。就是舒律娅理解的意思。不肯好好睡觉,就加把劲锻炼吧。为你行不胜衣到足够打扰我正常睡眠时间的身体。”
大少爷总是这样,总是、总是这样。
假如她口渴,表现出了要喝水的迹象,他就会优先放干附近的水源,直接给她灌上一壶烈酒。
她是不想喝也得喝,否则就会被强行掰开嘴巴,灌进喉咙,喂得食道、胃部鼓鼓的,再也喝不进去一滴为止。
千言万语,辨无可辨。两两相望,相对无言。无话可说的终点,只会是她一个人投降。
数九寒天,女仆揪着自己睡眠时使用的衣衫,说不上是天气严寒还是心冷非常。
单薄的衣物挡不住寒峭,大少爷凛冽的神情冷森森地吓人。她压着眉头,宽松的睡裙中腰叫一双手收收放放,抓出了好几团褶皱,一如她始终平复不了的心情。
应当是要波平如镜的,她的心境。
大少爷是对的,永远是对的,她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遵守伊尔迷少爷的指令即可,不论是脑子里的声音,还是女仆长、管家们,他们都那么说。
奈何心潮泛滥,等闲平地起波澜。
毛毛躁躁的思绪扯得难分难解,心里的念头争斗得再厉害,人终究是要面对现实。一直在被否定、打击的女仆,没撑多久就垂头丧气地揪住伊尔迷少爷的衣角,一如既往地祈求他的原谅。
“对不起,我错了,伊尔迷少爷。”
“为了躲避训练,违心地承认自己的谬误,是罪加一等哦。舒律娅,你是不想被人看到吗?”
“是的,伊尔迷少爷。”
舒律娅一张嘴,鼻腔弥漫出酸涩。
日渐生出来的羞耻心,将她结结实实地包裹成一个密不通风的茧。
她想要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安全屋,或是成为看到沙尘暴来临,就能把头埋进沙子里躲避的鸵鸟。可她的主人相当擅长踩扁乌龟的壳,扯断回避风暴的鸵鸟脖子。
伊尔迷残酷地踩低他人的天性,粉碎旁者的人格对他来说亦是易如反掌。
他既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也无左右掣肘的顾忌。他甚至不认为除了揍敌客家族成员之外的其他人拥有自我、自尊这种东西。
准确来说,除了揍敌客家族的血脉,其他人在他眼里都不怎么算人的。至少不能被他划到与自己同一个生物的范畴。
侍奉伊尔迷这样的主人,有些仆从会崇敬、狂热,从敬佩的强者那获得无上的荣誉,与有荣焉。有的仆从只会在不间断地质疑间,摇摆不定,最终走向灭亡。
舒律娅正处于两者之间。
她的大脑告知她,伊尔迷少爷是最重要的。她理应爱慕、崇拜对方。她的内心却时常感到恐慌与不安,支撑着世界的薄弱观念也在时刻风云变幻。
每当她触碰到什么关卡,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就打后脑勺袭来。
锤子砸头的钝痛消失后,舒律娅便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直至下次再度产生疑惑为止。
久而久之,连进行思考的本身也成了变相的折磨。
思维的本身即为累赘,多余且繁冗。单一地服从大少爷的命令,执行主人的指令成了远离痛苦的不二法则。
现在也是类似的情况。
一想到会被管家、男仆们围观,舒律娅就生出了无边的恐慌。她忙不迭地道着歉,想向大少爷证明自己漫天的悔意。哪怕多盖一层被褥与绕大宅子跑圈之间,并不具备一丁点的关系。
“口头的致歉谁都能做,至少要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舒律娅。”
光坐在床上,就比站着的女仆还要高的揍敌客家族长子,拍了拍女仆肩头,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
明明是经常一锤定音的人,却总爱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极其擅长摧毁别人的真正欲求,末尾了,还要补充一句自己的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