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比想象中更喜欢你(497)
但凡战役,无不有牺牲者。纵观“轮”创立以来历程,屡见不鲜,少见真枪实战的少女却着实难以适应。
无论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她从骨子里抗拒流血与伤亡。
敌方的炮轰行动紧锣密鼓地执行,一下炸掉了设计师专心构建的流水形屋顶。负责前线作战的平门,将作战用的帽子少女指挥到每个隐藏着敌人的角落,与之而来的超限度使用能力对身体的透支。
世初淳本来能独善其身,偏偏逃跑过程中,瞥了一眼断后人员。
炮弹将至,橘红色的火焰像是烧得铁红的十字审判。她只来得及在炮弹降临前,推开身后的人。紧接着建筑倒塌,地砖破裂,大量的浓烟呛鼻,石粒和灰尘密密麻麻撒了一屋子。
她从废墟里爬出来之际,眼鼻口舌全是倾盖的粉末。
燃烧的火苗被室内残留的防火设施熄灭。只是烟雾弥漫,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世初淳蓬头垢面地刚钻出墙体的残骸,人头晕目眩。她等了几秒,视野转为清明,就撕开下摆,裹住面部,直冲埋掉平门舰长的地域。
人行于世,忌惮有善心而无匹配的才能。无匹配的能力还要贸然上前,常常遭人诟病。然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熟人的生命危在旦夕,有几人能做到继续保持百分之一百的冷静、客观、准确,绝没有一丁半点的恻隐之心?
即便当时能做到,莫非事后就能耐住良心的谴责,不是遗憾自己当时没有掉头重新跑回去,略尽绵薄之力?
按理来说,利用起重机最能够挽救灾后现场,再不济活学活用个杆杠原理,营救个把个人员也是成的。对于丰满的理想状况而言,现状未免太过瘦骨嶙峋——世初淳一无专业装备,二无相关医学知识储备。她只能趴在地面上挖,被烟尘呛到一秒眨十次眼。
十指连心,深深控诉她的冷酷。她还接着翻。等到翻折的指甲倒插到肉,血肉模糊的手皮连着尖锐的石块被撕开。她推开阻碍视线的大石,窥见底下在危机时分一半身子躲进活命三角区的男性。
“平门舰长,我现在就……”大喜过望的话语在瞥见搭档被压在房梁下的腿后止住。
“你走吧。”面色惨败的男性道。锻造的钢筋穿透他的脊背,过度使用力量的他也失去了行动能力。现在的他,只会给别人拖后腿。遑论他失血过多,已趋近失温。就目前情况而言,放弃他才是上上之举。
可世初淳明显是个总会挑下下签的人。
她忍着鼻尖涌上来的酸涩,憋住眼眶快要蔓延的水润。沉重的心跳得又快又急,颤抖的四肢都到了有些僵硬的地步。她三番五次尝试搬起房梁无果,恨自己不是力拔山河的大力士。
她终归不是。
为什么她不是?
“平门舰长有那么讨厌我吗,这种时候了也要抵抗我的援救?”
伤及肺腑的平门,咳出一口血。他的手套变得污黑,殷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滴在同色的领巾上。还能够动弹的手指头一抹下唇,从中蹦出似有若无地呢喃,“是啊,超级无敌讨厌,你这颗水火不侵的石头。”
“你骂我,我听出来了!”
世初淳撩起裙摆,单膝跪地。受伤的双手强忍着剧痛,用蛮力撕,用牙齿咬,将成块的布料扯开作可以使用的布条。她为受到重伤的患者进行简易的包扎。
以她脑海并不充分的知识储备来看,最坏的情况是持续性失血,肌肉坏死。躯体逐渐失温,在得不到救援的条件下走向死亡。较好的情况是救援团队及时,居中的情况是她们获救了,当代最先进医疗技术救不回来平门舰长的双腿……
脑子里不断地设想,种种逃生的路径假设了再推翻。如寺庙钟楼里来回冲撞的金钟。
人生要是一场游戏,能一遍遍读档重来。能否覆盖那些不想面对的,可以回避的悲伤?能否挽留身边人的性命,在他们受伤之前摆脱不幸的局面?
“平门舰长,拜托,请坚持住。”
和平素笔下生花的人偶不同,生活不是能冷静描述的草稿,不论多少次都能揉乱纸团,重新书写出满意的篇章。清晰可见的伤势更不是能随时喊停的演习,也不存在下了场就会消失不见的侥幸。
极具混乱的场景里,刚逃出生天的女生背负着身体与生理的不适,努力地安慰着命悬一线的男人。她笨拙地陈述着目前肚子里能搜刮出的词汇,出口的全是朴实的言辞。
“您活着,会对很多人有帮助。成员们、游客们都在惦记着您,还有不少可爱的女士们,等着对您表明心迹。”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试图唤醒上司求生的意志。“不,不是这样。您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值得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活着,好好地享受人生。”
她抚摸上他的脸,指腹触碰到冰凉的触感激出了囊括在眼眶的眼泪。“您会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变成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让犯下罪孽的歹徒们听到您的名声就闻风丧胆。”
而不是在这里英年早逝。
“能看到你为我掉泪,算是这次不幸中的意外之喜。”一只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好了,别再哭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简单为大义献身的人?”
助手小姐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平门挂不住从容的神色。分明不能回应他的情感,却会因他有可能逝世而感伤。很容易心软,所以轻易地会受人摆布。基于立场,他不能受制于任何人,心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