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音不觉(110)
她眼中逐渐泛起了泪光,喘息着将寒风吞入腹中,而后就将手上的长剑扔在了地上。
接着是革带,上头挂着兵刃水袋,还有调兵符。
“我没有对不起谁了。”
从小见到的每一位长辈,似乎都不得提她的父亲,一遍遍告诉她,她生来就是要去雪耻复仇的,她拥有的一切头衔声名都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留给她的,那是一座终身她要仰望的高山,让人望而生畏。
六七岁的孩子听着这些是懵懂的,后来则被压垮,想要逃跑,却还是只能去接受。到后来失明,听到的更多是失望。陆铭的孩子,似乎天生就该是战神的,这样的期待随着她的失明落空,自然也只能听到失望。
她失明之后,有一日出城去寺庙烧香,一个苍老的女声认出了陆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老妇人握着她的手许久,又拉来了自己的孙辈对她说:“小子跟您是同月出生的,是托了您的福。”
小时候受人跪拜,总是有一份理所当然,失明之后听了太多失望,才知道自己有多无力。但那一刻她觉得,守着这个让她难受了许多年的身份,其实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二十余年的荣耀也好,失望与期盼也罢,压在身上的所有她终于可以任性地扔下。
父母,军民,这山川河流,她都不算辜负了。
她最后跪坐在地上,低低哭着。
言渚将她扶起来,又从地上将革带和一些东西重新给她穿戴好,最后拿着那把长剑放在她身前。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言渚,才咬着唇重新拿过那把剑。
“你没有辜负任何人。”言渚轻声说。
他第一次见到身为肃远侯的她的时候,也不免想,那个被期待平定诉莫的陆铭之子原来是这个样子。知道她身为女子的时候,看着她克制隐忍,压抑着所有,一举一动不敢轻易出错,他知道,一定是有许多事压在她心上的,是从她出生就存在的,就算是他,也没办法替她卸下来,只能她自己来解除。
放下了,也还要再拿起来,只是这回再拿起,也该卸下曾经千斤重的一切。那座高山真的难以翻越,但她也终于能坦然站在高山之前,不再畏惧。
“言渚,谢谢。”她仰起头,满脸都是泪痕还笑着。
他刮了刮她鼻子笑:“那么客气?这也是我岳父。”
她摇着头:“不只是这件事。”
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她叹了一声,踮着脚搂着他的肩吻了上去。
吻是最熟悉不过的,褪去青涩之后她的熟练温柔不论在何时都能将坚硬化成水,言渚只是轻柔回应着,没有再去攻占她的唇齿,享受着缠绵悠长的吻。
“我不敢想,你要是没来到我身边,我会是什么样子。”缠绵间隙她才说出这话。
他捧着她的脸:“或许这些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但这辈子,也解脱不了了,”她笑说,“我不怕吃苦,但是以后,不想一个人吃这些苦了。”
“好,我答应你。”
第82章 陛下驾崩
京城皇宫。
“皇后殿下,陛下唤七殿下进去。”内侍看着跪在皇帝寝殿外祈福的皇后说道。
言江得到皇后的点头缓缓起身走了进去。
攻陷诉莫王庭的时候,皇帝听了消息,莫名病情好转了一些,今夜与诉莫缔结盟约的消息也传来了,皇帝的精神又好了一些。
“你来扶朕。”
言江将皇帝扶起身,而后跟着他缓缓走到了挂在殿内的舆图前。
他从几个兄弟的厮杀里活下来,熬到了皇位上,从起初登位就看着这幅舆图,陆铭死后每每接到西北军报他就会来看看这舆图,常常便是叹息。
今日他终于不必叹息了,他握着言江的手说:“朕也不算愧对祖宗了。”
“父皇……”
“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笑着走回床前躺下,仍旧握着言江的手,“唯有一件事。”
言江眸光微动。
殿内烛火通明,皇帝的声音困倦,在病后却难得那么清晰。说完之后,皇帝摆了摆手:“你出去吧,去叫人进来侍奉。”
皇后见言江出来赶忙上前:“可有诏命?”
言江摇了摇头,正在此时,皇后的弟弟突然从门前趋步而来,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身边的那个内侍,方才走出去了,手里拿着一道圣旨,说是要送到西北去的。”
殿中人脸色惊变,皇后沉着脸:“这种时候了,他原来还想着言渚。去,叫人拦下来。”
“那是自然,宫门前的人已经拦下……”
言江皱着眉一言不发,方才皇帝的话明明……难道最后还是改了主意了。皇后只以为他是伤感又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安心,有母后在。”
他愣神着点点头,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他们三人见到皇帝的亲信内侍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才慌忙下跪。
在听到皇帝册封他为太子时,言江伏在地上身形微颤,皇后和其弟突然有些糊涂起来,一时惊也不是,喜也不是。
那圣旨几乎是交代后事了,连辅政之人都安排妥当,言江起身去接旨的时候仍旧恍惚着,想到送到西北的圣旨已经被拦截下,而皇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对上那内侍的眼睛轻声叫:“阿翁。”
快走。
他双唇轻碰,那内侍面不改色将圣旨交到他手上便准备退下,皇后使了个眼色,周遭的人本要上前,却听到内殿一声急呼。
“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