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34)
戚师师:“可是……”
“没有可是。”
姜朔斩钉截铁,截断了她的话。
微风吹动少年深紫色的衣袍,对方声音不疾不徐,也不知是肺腑之言,或是在诱导她。
戚师师听见他说道:
“裴世子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没有错,她有什么错?
她只是太想裴俞章,太过于思念裴俞章了而已。
她是在与旁人偷.情么?
没有。
裴俞章已死,二人的婚约作废,她自然算不上是裴家未过门的新媳妇。
她是在背弃裴俞章,违背了当初所定下的海誓山盟么?
自然也没有。
活着的人,自然不能被已死去的人所禁锢。
薄薄的茧抚摸过少女脸颊,宛若安抚着一只心慌的小猫儿。
戚师师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湿润的睫羽。
“大小姐。”
“嗯?”
“您没有错,错的从来都不是您。您不必自责,更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戚师师沉默。
“我若是裴世子,定不会责怪您。更何况,世子他那般爱您,自然希望您能够开心顺遂,早日走出他离世的阴影。”
姜朔认真看着她。
“大小姐只是在做了,裴世子希望您做的事。”
是吗?
戚师师心有迟疑,目光自朔奴身上挪开,不禁望向窗外。
寒风呼啸,枯朽的树干上不见飘零的叶,她的思潮亦呼啸,眼前忽然浮现起先前与裴俞章玩闹说笑时的场景。
彼时,二人许愿一生一世,百岁共白首。
闻言,裴俞章便打趣她:“可我比师师年长上四岁,若你我都长命百岁,那怕是独留师师一人在尘世间,孤苦伶仃守寡四年——唔,师师,你莫捂我嘴。”
“那俞章哥哥莫要再说这种话,呸呸呸,不吉利。”
少女佯作恼怒,娇嗔道,“守什么寡,如若你敢这般,我便头也不回地另嫁他人!俞章哥哥,你莫再说这种话了。”
裴俞章爽朗笑出声。
“莫说是四年,就是四十年,我也不愿你再嫁。”
“师师妹妹,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裴俞章一个人的妻子。我也不愿与旁的男人共享你。”
“师师,你是我的。自我们有婚约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正思量间,自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下人着急忙慌的通传。
“大姑娘,大姑娘——”
是茯香的声音。
“靳州那边有消息了!”
右眼皮突突一跳,戚师师赶忙自朔奴怀中起身,朝门外快步跑去。
“裴世子他、他的尸骨回京了——”
017
戚师师快步冲出瑶雪阁。
茯香领着一名裴家的侍人,正急匆匆地走进来,后者满脸泪痕,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自裴俞章在靳州出事后,雪山之下未见尸首,裴家人便未有一刻停止过搜寻。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裴世子的尸首尚未寻到,仍有些人不相信他亡故的事实。
毕竟人心底里,总该有所挂念,也该有所执念。
直到裴家人,在重重雪山之下搜寻到这样一具尸骨。
他们寻找了许久,终于自靳州雪山下带回破败的白骨。
裴老夫人再度哭晕过去,戚师师心中难受,也跟着落了几滴泪。
好在有朔奴全程陪在一侧,对方温声安慰她,温柔地为她拂去面上轻泪。
四日后,裴俞章出殡。
裴家寻了个日子,请人来裴府做法事。
师师虽与裴俞章有婚约,可毕竟还未过门。按着规矩,她并没有资格去裴家为裴郎守灵。
心中惦念着裴郎,她穿着孝服前去裴家。这些天,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言风语,竟还道她有克夫之嫌。为此,裴家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待见她,唯有裴老太太眼含热泪地拉着她的手,唤她走进来。
有老太太在,裴家人也不敢对她如何。
只是他们不准她守灵,为俞章做法事时,也不许她在场。阿福引着她,让她在旁院寻了间屋子住下。
这旁院简陋,又离裴俞章的问兰阁极远。待戚师师想要出声询问时,阿福“扑通”一声于她脚边跪下。
“大姑娘,奴才只是奉命办事。我们世子爷去了,老太太与几位夫人在灵堂那边哭得伤心,其中若有未照顾到的,还望大姑娘多多担待。”
阿福原是裴郎的心腹,自家主子故去,自然十分伤心。如今裴家上头有了命令,他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违抗。
戚师师也从不怪他。
少女一袭雪白的素衣,看上去娇弱无力,颇惹人怜惜。
“我何时能去看看他?”
阿福顿了顿,闻声,也抬起一双通红的眼。
“待院里面做完法事了,奴才再带大姑娘去看世子爷。”
戚师师点点头,道了句:“多谢。”
她唤了茯香,前去送别阿福。
前院里还在做法事,随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似是有人在摇回魂铃。她将左右之人屏退,独自在留在屋里,沉默着将暖笼点燃。
那摇铃声还未停,一声又一声的铃响,似乎在呼唤着某人。
戚师师走至窗牖边,推开窗,呼啦啦的北风吹刮进来,落在脸上,像是一把把尖刀。
这些天,不知为何,她已很少梦见裴郎。
裴俞章不肯入她的梦,相反地,她却在梦中时常见到朔奴。
梦见那双未曾勾画的凤眸,明明凌冽,此刻却又满带着柔情。
少年说,不要怕,他会永远忠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