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95)
他垂下蜷长的鸦睫。
戚师师瘫倒在一片混沌的长夜里,冷风轻悠,灯火恍惚。少女整个身形亦随着灯影摇摆着,铜墙铁壁,愈发将她困缚住,愈发让她窒息。
身上薄纱寸寸,勾勒出少女婀娜曼妙的身形。
只看一眼,他便觉得心疼了。
胸腔之中,那颗火热之物跳动着,隐约有抽痛感。
沉默良久,姜朝谒松开她。
也松开那根绑着她的发带。
见状,戚师师也愣了愣。
只见男人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坐在小榻一角,不再去看她。
借着这空隙,戚师师低下头。她不顾发乱的青丝,将衣衫穿好。
男人雪白的衣袍亦铺散在榻角,其上沾染了些血腥。
是裴俞章的血。
便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小卒站在耳房之外,声音尖细地唤他:
“大人。”
“乌春大人有事要与统领大人禀报。”
姜朝谒应了声,终于开始整理衣衫。
雪白的袖,像是一片圣洁的云,被他镶在周身处。夜风一拂,便有片云流转。
转瞬,身侧之人已收拾好了衣衫,回头看了她一眼,继而走出耳房。
姜朔走后,戚师师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她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痕,而后又挪至榻边,将鞋袜穿好。
待她收拾好这一切时,姜朔又推门而入。她赶忙抱起胳膊,满脸警惕地望向耳房门口之人。
壁灯昏暗,昏黄的灯色落在戚师师面上,她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
不等她出声询问,姜朝谒已走过来,微微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戚师师惊吓:“你……”
男人挺直了身板。
他腰身笔直,像一棵挺拔的松,步子亦是沉稳有力,直抱着她,朝耳房之外迈去。
戚师师想要开口,目光却触及他光洁的下颌。他双唇本就薄,此刻正抿成一条线,唇角没有任何弧度。
灯影渐渐,落在姜朔下颌之上,衬得男子面色愈发清冷。
夜风拂过,脖颈间似有冷幽幽的寒风。
戚师师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她不知道姜朔要带着她去哪儿。
耳房不甚隔音,适才于那狭窄的房间里,她隐约听见几声“进宫”“面圣”“复命”。
姜朔抱着她,走了许久。
踏过一节又一节台阶,走下一层又一层楼梯。
壁灯昏暗,幽长的楼梯看不见尽头。
她听见自每一层所传来的嘶吼声,声音扭曲而绝望。
戚师师缩在姜朔怀里,却不敢靠得离他胸膛太近,瑟瑟发抖。
高高的十三层楼,往下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渊。
她嗅见男人怀中的幽幽冷香,有些许熟悉的味道,与四年前别无二致。但戚师师知晓,如今的姜朝谒与当初的朔奴,早已经判若两人。
极长的楼梯,她与姜朔皆无声,二人之间亦隔着一条极长的沟壑。
这一路上,有许多人看向姜朝谒怀中的她。
或疑惑,或震惊,或愤怒……这其中戚师师还看见了许多张曾经熟识的面孔,她看见了许多裴家人。
戚师师拢了拢胸前的衣襟,心中耻辱,不敢与那些人对视。
她将衣领向上提了提,遮挡住雪肤之上那一片烫红的吻痕。
清浅的余光止不住瞟向那一间间牢狱。
地牢之中,她一直未见到元宝与佩娘。
戚师师欲想发问,可男人面色太冷,她问不出声。
就这样,姜朔抱着她走出十三司。不知过了多少天,她第一次看到京畿司外面的天空。
清澈的、一碧如洗的天色,昨夜被雨水冲刷过,正是干净透亮。
姜朝谒先叫了一辆马车,而后解下身上衣袍,披在戚师师肩上。
侧首与马车夫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小厮立马会意。少女正坐在马车里,看见那只只有四指、却依然骨节分明的手,从外撩开马车的窗帘。
溶溶金光落在他浓黑的睫上,竟衬得男人面色恢复几分温和。姜朔目光落入马车内,缓声道:
“我亟需进宫一趟,先让人送你回姜府。仆从们我已吩咐过了,会将你好生安置下来。”
他顿了顿,而后又道。
“听话,等我回来。”
说后半句话时,男人声音竟十分温和。
明明是强迫她上车,可对方的语气却不似命令与胁迫。他目光温柔,语气也连带着柔和许多。轻缓的一声,倒像是某种诱哄。
打一巴掌喂一颗甜枣。
——戚师师早已经习惯对方这种“恩威并施”的相处模式。
她没有理会姜朔,未应声,更未看他。
车帘被人放下,马蹄声踏踏向前。她目光呆滞地凝望向马车内一点。车帘将日影遮掩住,周遭一片昏沉。
一路上,戚师师也想过逃离。
御马的车夫将鞭子挥动得极快,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渐缓。马车之外响起一声极轻的“到了”,继而便是侍者恭敬的话语声。
“戚姑娘,奴婢扶您下马车。”
入目一樽牌匾,其上正刻着“姜府”二字。整座宅府气势恢宏,分外气派。
虽如此,少女目光却无任何波澜。她平淡不惊地迈过门槛,走入姜宅之内。
姜朔似乎提前有过嘱托。
姜府之内的下人,都对戚师师很是客气。
一名婢女引着她穿过那座与前堂相隔的垂花拱门,乍一迈入庭院,她便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花香扑鼻,随着春风阵阵而来——果真如姜朝谒所说,对方在这间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