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97)
“师师,你想不想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见状,姜朝谒倒也不恼,他稍稍低下头,于身前少女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自顾自地道:
“我是极想你的。”
窗牖未阖紧,原本的缝隙被窗外冷风吹刮着,愈发敞开口子。夜风森森,夜潮涌动着,他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
戚师师只阖着眼,蜷长的鸦睫轻垂而下,像是两把小扇,关住了心头所有的思绪。
姜朔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
迷离的春夜里,自身后传来他的声息,男人声音关怀,语气亦是柔和:“怎么还没有睡?”
姜朔私心里想,她是在等自己的。
戚师师抬起鸦睫。
夜潮入眸,这一涟月色也倒映在杏眸中,轻微摇晃着,她声音很低:“不甚困乏,睡不大着。”
戚师师说的是真话。
她心中藏事。
闻言,对方的手松了松,却仍未离开她的腰际。
“既然睡不着,那师师便与我说说话罢。”
她未应声,只是沉默。
姜朔道:“这么久未见,师师没有话想要与我说么?”
有。
思忖少时间,戚师师终于开口,一出声便是问道:“大人,我想问我的元宝与那名婢女……”
始料未及,姜朔神色顿了顿。
他眸光忽尔一凛,紧接着,似有月色如霜,落入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眸中。
夜色轻拂入帐,素色的帐帘轻微拂动着,男子眼底依稀有情绪浮动,晦暗不明。
顿了少时,姜朝谒忍耐着问道:“除了他们两个呢?”
“戚师师,除了元宝与佩娘,你与我之间,再没有旁的话可聊了么?”
他直起身,自榻上坐起来。少女于帐内躺着,夜华如水,她本就素净的面上愈发霜白。
戚师师垂下眼,不去看他。
男人面上浮现几分薄愠。
淡淡的怒意于他眼中化开,却又隐忍着并未发作。姜朔双手收于袖中,尽量缓声:
“除了她们,旁的事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么?你……如今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你大可以与我说,这院中的花花草草。你还喜欢什么话,还喜欢相思苑的什么布置,左厢房里还有很多漂亮的首饰衣裳。戚师师,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么?”
“你说话。”
她半晌不语。
月色宛若琉璃,少女眼底更覆了一层清冷之色。她乌发披散着,也随着姜朝谒坐起身。
她看着身前这个男人。
时隔四年,夜影荫蔽。
戚师师早已分不清自己之于姜朔,究竟是何一种感情。
她曾经或是怀有爱,如今或是怀有恨、有惧。
夜风飘荡着,卷过身前帷帘,帘帐犹如层层波浪,反照出粼粼月光。
对视上那一双凤眸,戚师师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
这四年的不闻不问、百般苛待,早已将她的性子打磨得冰凉如水。如今她心中,唯有陪伴了自己整整四年的元宝与佩娘。
见她此般,男人眼底重新有情绪涌动,如同层层波浪。
“戚师师,你说话。”
床笫之上,她轻声叹息。
“姜朔,你放我走吧。”
“你说什么?”
戚师师乌发披肩,露出那雪白的、纤细的颈,一双温婉而清冷的杏眸,此刻正与他四目相对,重复道:
“妾身说。大人,您放妾身走吧。”
或是她心冷,将她留在此处,无论关她多久,都是徒劳。
说完这句话后,戚师师便低下头去。她敛目垂容,蜷长而浓密的鸦睫遮挡住少女心底里的思量。月色倾落,将她一张本就清艳的小脸映得愈发干净瓷白,也照得愈发清冷无情。
她不再去看姜朔。
虽如此,却仍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是生气了。
周遭气氛暗沉,就连窗外的天色似乎也变得几分阴郁。不知过了多久,戚师师只觉得身前床榻一轻,他一言不发,生气地拂袖离去。
偌大的寝屋,又恢复一片寂静。
夜色沉沉,窗外似是又要落雨。
阴阴沉沉,不知是何人在生闷气。
……
自从这一晚过后,姜朔再没有来过相思苑。
也不知是记仇或是其他,他接连有好几天未曾回府,乌春大人也一次次地同她道:
戚姑娘,统领大人今夜留宿宫中。
戚姑娘,统领大人今夜留宿友人府中。
戚姑娘,大人今夜不回来了……
每当乌春前来禀报,坐在窗边的戚师师只低垂下眼,她平淡无波地应了声知晓,而后又望向窗外那四四方方的天。
她与姜朔,陷入一场无声的、冰冷的对峙。
与此一同转变的,还有府中下人们那些风言风语。
即便没有出门,戚师师也能明显感觉到,姜府之中,关于她的闲言碎语明显添了许多。众人凝望向她的眼神不止是从前的恭敬,在此之中,甚至还有几分打量、审视与怀疑。
这些她都不在乎。
唯有一件事。
“听说了吗,裴家终于定罪了。现下整个京都都传遍了,圣上亲自批了卷宗,再过几日,整个裴家便要流放去北疆了呢……”
闻言,她右眼皮无端跳了跳,终于坐不住了。
这是戚师师自从来到戚府之后,第一次离开相思苑。
院内的花又开了许多,一簇接连着一簇,好一番春意喧喧。
她找到乌春,微微躬身,垂首于黑衣之人身前。
见她此般行礼,乌春显然不敢受用。他尴尬地朝后倒退了半步,而后道:“您若是想求我们大人,此刻怕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