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37)
这话没法往下接,接了必定起争执,没法在外面收场。
时闻只觉荒谬,不作声瞪他半晌,连生气都倦怠。
“我逼你的?”她冷声道,“桩桩件件都是你自己选的,那就由你自己受着。”
说罢,转身三两步走下桥,把人抛在身后不管不顾了。
回程没走高速,黑色幻影穿梭于霓虹森林里,倏地往下一沉,驶入明晃晃的跨区隧道。
明一道暗一道的影快速划过,时闻拿手替余淮南遮眼睛。
小朋友头枕在时闻腿上,身上盖着霍决宽大的西装外套,雷劈不醒地睡得安稳。
车厢里空气冰凉,没有人说话。列夫连音乐都没敢打开,后座隔板静悄悄升了起来,隔开一片封闭空间。
隧道过后,是一道凿山而出的佛手桥。一双巨大石手将钢筋水泥托起。桥长不长,过了就是豁然开朗的海。
“今晚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是谁?”
就是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霍决突然若无其事地问起。
“你谁?”时闻没看他,“我需要向你交代这些吗?”
霍决点点头,也不咄咄逼人,态度很好似的,“那我自己查。”
时闻忍不住随手抓了个东西扔过去。
“……朋友!”她强忍愠怒压低声音,“只见过两面的朋友,满意了吗,不许打扰人家!”
霍决抓住砸到身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一片白茫茫冰川雪地,静静看了几秒又锁上了。他没把手机还她,有些强硬地寻到她左手,攥紧了不让挣脱。
“谁给你气受了?”霍决问,“刚刚那个男的?”
时闻讽刺道:“你指你自己?”
霍决将她手掌熨开,就着昏暗的光线,一条一条描绘上面浅淡的掌纹。
“脾气越来越坏了。”语气似叹似笑。
“但凡你听得懂拒绝,也不至于。”时闻与他暗暗角力,要把手收回来。
霍决只当没听见,看着车窗外海景,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腕,将整只手攥进自己掌心里。
“行吧。”他低声道,“再坏,我也自己受着。”
20 朱莉
回到小区停车场, 时闻头也不回,抱起迷迷蒙蒙的余淮南就往电梯走。
霍决没有下车,透过落下的车窗远远看她。
余嘉嘉还没有回来, 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在听曲钩花。
时闻让阿姨带余淮南洗漱睡觉,摸出手机又给余嘉嘉发了条信息, 除了一开始那句安抚性质的让她放心, 余嘉嘉没再回复。电话打过去, 响了一小会儿就被挂断。
“……这狗东西。”她暗骂一句。
狗东西的小崽子一身奶香,从浴室扑出来抱住她大腿, 甜甜央求小姨给自己讲睡前故事。
小姨心虚地亲了亲他脑袋, 跟他讲对不起,小姨还有工作要忙, 申请明晚再给他讲。又嘱咐他早点睡觉, 她明天会早点过来陪他吃早餐,送他去幼儿园。
余淮南不情不愿地被保姆抱走了, 时闻又坐着等了一会儿,才起身换鞋准备回自己家。
她家就在对门。
门边倚着个百无聊赖玩打火机的熟脸。
听见门开的声响,霍决稍稍站直, 乌沉沉的眸子抬起。他眉骨高, 眼窝深, 专注看人的时候有种锋利的攻击性。
“你小外甥弄脏我衬衫了。”他平静控诉。
“活该,提醒过你了。”时闻绕过他, 按指纹开锁。
“赔我。”
“没钱。”
“那你帮我洗掉。”
一人门里,一人门外,一只戴着白奇楠念珠的手撑在厚重门扉上。
时闻将门往外推, “再这样我报警了。”
霍决漫不经心撩起眼皮,“好啊, 我想想找个什么理由带上你。”
这人不是做不出,也不是做不到。
时闻没什么表情地与他对视半晌,终究还是自暴自弃地松了手。
霍决推门而入。
屋内倾泻橘黄暖光,灯没开得太亮。
落地窗敞开着,有郁热的风涌进来,白色窗纱轻微浮动。
时闻摸着墙边开关开了冷气,趿着拖鞋过去将窗门掩上。观景阳台很空,只种了一棵说不出是什么的瘦弱植物,蔫不拉叽的,好在望出去是社区公园,勉强有片绿意遮眼。
客厅没有电视,也没有投影仪,茶几上凌乱放着一台单反、一台拍立得以及一台平板电脑。
皮革沙发正对一个定制造景的智能恒温箱。长形箱尺寸巨大,模拟森林地表,由一段杉木支撑攀爬空间。
里面盘桓一尾诡谲美丽的黑王蛇,漆黑的鳞片,漆黑的眼,无声打量外界。
三室一厅的格局小巧而敞t亮,除了卧室与书房,还专门还留出一间洗胶片的暗房,杂乱夹着许多细节放大的成片。
来不及捕捉更多信息,门就被一一关上,避开不速之客的窥视。
霍决单手插袋站在玄关,安安静静,像是在等候时闻发落似的,看她向自己走来。
“脱。”
时闻抱着手臂,简洁明了。
霍决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西装外套随手扔到一边,卸掉领带夹,单手扯松领带,连同一起扔开。衬衫下摆被扯了出来,露出隐蕴力量感的精壮腰腹。
听见很轻一声金属叩响,纽扣从上往下解,肌肉线条偾张起伏,犹如一尊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雕塑。
如此一来,上半身便大大方方裸着,只剩右腕一串白奇楠念珠,以及颈间一圈铂金素链。
白衬衫递到她面前。
时闻没多看一秒,拽过衬衫就往里面的生活阳台去。
“一个小时,洗完烘干,之后你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