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之外(44)

什么该怎么办，沈羡瑶一下子坐直身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本来就坦荡，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奇怪。”她一本正经地强调，脸颊却微微泛热。

江昱然懒懒一哼，没吭声。

她仰起脑袋，月亮好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江昱然，”她犹豫一瞬，轻声道，“你跟陶早很熟吗？”

“怎么了？”

“哦，就是那天看你们一起回家来着。”

鼻子微微发痒，她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去挠，转头却发现江昱然嘴角正上扬起一个弧度，似是心情颇为不错。

“...你笑什么？”沈羡瑶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很在意啊？”

“我哪有。”她矢口反驳。

江昱然正了正神色，也不逗她了，淡淡解释道：“我们两家是故交，我爸跟她爸是很好的朋友，他不在安岚的时候会托陶叔叔多关照我，我跟陶早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熟了些，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原来是这样。

沈羡瑶点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你爸妈...”

“离了，”江昱然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答得干脆，“你不用避讳，与其在一起天天折磨，不如还彼此个清净，他们确实不是良配。”他垂下眼眸，情绪染上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但我感觉，我对我妈还是总带着一层滤镜。”

“可能是距离产生美？这几年都是我爸带 我，一天比一天冷淡和敷衍，好像我是什么很拖累的包袱。他越这样，我就越想我妈，至少她还会关心我两句，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好。”他自嘲似的低声一笑，“人总是对自己没选择的那条路抱有期待，我妈现在也开始新生活了，没准去她那待两年，我就又开始怀念我爸了。但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浓紫色的天幕点缀着稀疏而珍贵的星星，偶有几声虫鸣由远及近地传来，微凉晚风划过脸颊，是很舒适的温度。

“你呢？”江昱然忽地话锋一转，“别聊我了，说说你吧。”

沈羡瑶抱着膝盖的胳膊又紧了些，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口。

他侧过头看她：“你为什么来15°C打工，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沈羡瑶摇摇头，道：“没有，我妈妈对我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她总是不舍得吃，全留给我，只肯吃我吃不完剩下的。她把自己搞得很辛苦，却从来不跟我抱怨，拼尽全力也想给我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可我不想她这样，”她轻轻说，“我希望她有什么事不要都自己扛，哪怕只是跟我说一说也好。她总是一边说着家里不用我操心，一边说砸锅卖铁都要供我读书，安慰我只顾埋头学习就好将来肯定大有出息，但我却能从她的状态和言语看到她无尽的焦虑和疲惫。这种爱...有时反倒会让我喘不过气来。”

沈羡瑶声音微微哽咽，偏过头，拿外套往身上一蒙，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我好想快点长大，让她信任我，看到我的成熟与担当，让我能与她一起分担这些。”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t悄然滑过，她顿了顿：“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从小到大甚至连句“我爱你”都没跟她说过，因为羞于表达。但我爱她，心疼她，极端点来讲，如果现在有两个选项摆在我面前，说是我和妈妈只能有一个人留在世界上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活着。”

“但我知道，她一定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嘴边尝到咸涩滋味，她长长叹了一声。

“安岚好大啊，比普华大多了，我只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丢进人群就看不见影了。但这样的我，还想去江城，想带着妈妈一起去江城生活。”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天真。”

江昱然只是静静看着她。

“我觉得你很勇敢。”

沈羡瑶弯了弯嘴角，陷入良久的沉默。

“沈羡瑶？”他忽地轻声唤道。

她应了声。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她摇摇头：“我睡眠质量很差，只有在绝对安心和舒适的环境中才能睡着。”

不远处的灯亮一盏一盏地消失，青山显得无比巍峨，是让人生出敬畏心的那种。微明星光成了夜晚的点缀，榕树枝头压下来，树影浅浅晃动。

江昱然移开视线，仰着头。

那就看月亮吧。

突然，一道惨白的灯束擦着两人小腿闪过，像是用网捉到麻雀似的兴奋，又锁定目标冲着他们明晃晃移了过来。

鸦雀扑棱着翅膀惊起。

“哪个班的学生？这个点了不睡觉在上面干什么呢？！”

第 24 章

沈羡瑶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偷东西的而不是回自己房间。她瞅准时机，屏住呼吸将钥匙迅速往孔里一插一扭，肩膀却忽地碰上什么东西, 吓得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一把拽进房内。

她惊魂未定地和一同回来的宋静雯面面相觑，气恼地轻捶她一下泄愤：“吓死我了。”

“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心虚。”宋静雯调侃着，自己却也没坦荡到哪去。

沈羡瑶盯了她两秒, 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不在房间，跑哪去了？”

她咽了咽口水, 随口胡扯道：“去上厕所啊。”

一秒八百个小动作, 实在不像是说了实话的样子。

“你呢？”

“...我，我也上厕所去了。”

两人对视片刻，默契地回到自己床位，谁也没继续盘问，好似风平浪静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