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数(65)
待他回到出租房,江声眼尖,一下就在前台看见了自己的行李箱——是闫续送过来的?
闫续来过了,没有上楼吗?还是说,敲了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呢。
江声依稀记得走之前,箱子里的东西很多都因为洗换拿出来了,那闫续这是帮他整理过了?
他打开箱子,衣物码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他已经习惯了的洗衣液清香。
江声的指尖抖了抖,像被定在了原地,久久不敢去拿,他看见放在衣物最上面一层的,是他第一次留给闫续的那条围巾。
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舍得和不舍得的,闫续这么对自己说。
围巾在柜子里放了太久,每次拿取衣服看到时都会提醒他当初收下它时的一念之差,如果那时候没有选择收下,自然也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他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江声,那就只能尽可能把影响降到最小。
他想让江声忘记他,物归原主或许会更好。
就当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但他真能把江声的痕迹全给抹去吗,闫续没有刻意去做这件事情。
没关系,他认为,没关系。
所以江声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毛巾、拖鞋、不大合身的小号睡衣与不成双的袜子,甚至还有闫续生活中不会出现的东西,黑色和红色的墨水笔、涂着简笔画的草稿纸、开封吃了一半的饼干。留下的东西,就像钥匙在手机背面留下的划痕,不算深刻却无处不在。
他的没关系,只是他认为的没关系,无法清理的没关系。
章群在年都快要过完的时候才来找他拜年,也没提东西,空着手就上门了。闫续给他开完门就往里走,连鞋子都没给他拿。
日上三竿,窗帘都还没有拉开,屋子里一片晦暗,空调运转发出极大的噪声。
“你什么情况?”章群惊诧地问,往里走,他啪地按亮卧室的灯。
闫续蜷起腿,无所谓地躺在床上抽烟,夹着烟的手垂在床边,另一只手抬起遮住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你不是戒烟吗,就这样戒的?”
章群看着床头地上放着的饼干盒,烟灰不大精准地落在里头,里面加了水用来灭烟,烟头看上去满得快要溢出来,水液被污染成恶心的焦黄色。
最后一支烟抽了一半,闫续没熄灭,直直地把它丢入盒子里,火星跌入脏水中,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哀鸣,留下一缕黑烟。
房间里很乱,桌子下面是歪歪斜斜的外卖盒——他甚至没有把塑料袋绑起来,导致食物的味道和烟味大剌剌地混合在一起,闫续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他咳嗽了两声,说了句话,却没发出声音。
“出什么事了?”章群问。
“没事啊,”闫续一开口,嗓子哑得吓人,“能出什么事。”
“没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吓我一跳。”章群放下心来,坐在另一张床边,无语地从床上的烟盒里拿烟,又站起身在闫续枕头边摸过打火机,自己点了抽:“北城那边的人没为难你吧?有收获吗。”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有收获,但没帮助。”
“看来你还是得上班,瞧瞧,人一不工作就会颓废。”
闫续没理他,从他手里抢过烟盒,盒子已经空了,最后一根刚刚被章群抽完了,他捏着盒子,将其揉作一团。
他连爬起来去餐桌上拿新一包的力气都没有,索性继续躺着。
“少抽点吧。”章群劝道。
闫续仰卧着,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对谁说话:“我跟他断了。”
章群掸了掸烟灰:“我说呢,这幅样子,原来是失恋了。”
他说:“说断就断,有魄力啊,上次聊不是还好好的,说想等他高考完再说。”
闫续说:“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哪来什么对错,”章群说,“只有想不想,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早断了也好。”
闫续闭上眼:“你就讽刺我吧。”
章群笑了声:“兄弟,没这个意思。”
“认清自己的心,比什么都重要。”他说,“分开这段时间他找你了吗。”
闫续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一向内敛深邃的双眼中似有散不去的浓雾,空洞而颓唐。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侣,他们总是频繁地剧烈争吵,谈个恋爱跟要命一样,整天把分手挂在嘴上,可真让他们分吧,又离不开彼此。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本人都知道,分手才是对的。可是呢,就是分不开,互相折磨很多年,一边痛苦一边爱。”
“我们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当然,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放下很难。”章群说,“但下定决心的话,总有一天会放下的。”
周凯
“总有一天么?”闫续若有所思,他想知道江声放下了吗。
闫续忽然问:“你跟沈方听吵过吗。”
“吵啊,哪有不吵的,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章群说,“我们没参考价值,你和江声也不像是会吵架的,主要是你,我都没见过你跟人吵架的样子。”
“你太轴了,谁都说服不了你,又总是拒绝跟别人交流。”
“听听他是就个小孩儿,哪有江声成熟,我要是跟他提分手,他会一哭二闹地来砸我家门的。”
“可他都没找过我,一次也没有。”闫续说。
他不习惯,戒断反应来势汹汹。聊天框空空荡荡,熟悉的小狗头像再也没有闪着红点,他也没有勇气点开,不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之前的聊天记录。收不到晚安,闫续把生活过得昼夜颠倒,以此忘记两人已然趋于一致的作息,可醒过来看时间的时候,还是不免去猜测江声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