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轮回(96)
他看见满地的尸身,那些人大刺刺躺在地上,跟醉倒的人一样,一动不动。可是身体早已冰凉,横七竖八列在那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大水一卷,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街上炸油果子的阿婆前段日子还在和别人宣扬,说她家儿子女儿都孝顺,出门摆摊就图个开心。如今儿女整齐摆在了她跟前,一双眼睛流出鲜红的血泪。
言无计不敢闭上眼睛,但是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震动的山河,惨痛的人间。
他抱头,死命捶打着脑袋,想要把眼前的画面推开。他抠起他的眼珠子,想要生生抠出来,不敢再让自己看见。
这太可笑了,死的都是和他不相干的人,凭什么要让他去镇河?就因为他该死的跳出了命运轮回,就要为了天下赴死,简直可笑!
他看到个孩子被压在被水冲塌的树干下,下一半被大树彻底压烂,痛的没力气哭,只能小口小口的喘气。
睁着眼睛咽气的时候,守在旁边使劲扒拉的祖父伏在他的身子上嚎啕大哭。
他,眼睁睁看着小孙子喘完了最后一口气,都没能等到他把人救出来。
那一瞬,仿佛有什么冲击到言无计的脑子里,让他脑海中灰蒙蒙一片,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恸涌上心头。
王禁、程忽、凌钺,带着大批大批的手下往河里填去,他们拼尽全力要保护生长他们的地方。
他还看见钱掌柜忙上忙下,终于大方了一回,愿意舍了他的钱买米买粮,躲在街角擦眼泪,难过时时刻刻都存在的被饿死病死的人。
言无计的脸上不经意间,已是冰凉一片。
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眼睛冷不防的变得酸涩,然后有东西从里头流了出来。
他从不想当个侠客,也不愿执笔记录什么,只想过上有钱有命的好日子,数着日头过完一日又一日。
白天在街上溜达,累了就歇脚。
他也想要大富大贵,可他不想担着大富大贵的责任,所以过好小日子也无妨。
日升日落,平淡的不带一丝起伏的日头,正是所有人和他一样,都梦想的好日头。
言无计想,其实,他没有那么恨这个世界,也想要做一次点亮人间的光,很多人能做到的事,他也想尽他所能做一次。
总得留点人去过一过他想过的日子。
路蕴赢了,直到最后,他选择做个好人,愿意去镇那该死的山河图,镇这条河。
涛涛河水中,从底下跃出几条水龙,百姓目瞪口呆的看着凌空而来的水龙,抓住不绝的洪水,将其摁回河道。
天空日月同时升起,无数星辰点亮。
即将陨落的点点星光再次发出微弱不起眼的光芒,补齐这片天空。
王都的方向,一颗耀眼的星辰划过,那个角落再无星光。
夜半皇宫的大门被敲响,大相师以身祭祀,就此陨落。
路府,藏在斗篷下的路凌绝感知到有人镇河,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跳出轮回的命,总算被他镇住了。
是个好人,好官啊。
路蕴看到言无计镇河,也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一缕金色的命线悄然出现,被她握在手上。
祝莛礼
简仪奚身在王都,言无计和归去来身亡实在是大事,况他也不是耳目闭塞之人,早早便得到了消息。
官居朝堂,总是来不及悲伤。归去来的事情自有他家料理,简仪奚只赶得上去给他上一炷香,就要匆匆离去。
伤春悲秋是没事干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王朝,说他冷漠也罢,无情也好,放下朝廷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够的。简仪奚忙的有些喘不过气,事情一件一件纷涌而至,明里暗里的,没个消停时候。
红河大水,让王朝动荡,王都内的水更深了。
地方官员办事不力要惩治;
赈灾下派钱粮一道道盘剥是实打实的肥差,让多少人勾心斗角相争不休;
贪赈灾款又被查到,陛下又要抓人……
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食君之禄,不想着为君分忧,反倒在危难关头添乱,其心可诛!
尤其红河底部证据确凿查出江湖人士在密谋造反。
兵器,山河图,足够让陛下震怒。
祸不单行,前日一州刺史传来奏报,说发现金矿,江湖下有门派私自开采。
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已然落败到这种程度了。
铁器、盐、矿,都落到底下人的手里。说的难听点,那群江湖人完全可以黄袍加身,另起朝廷。
危急关头,陛下不得不下派钦差彻查此案。
所有人都希望粉饰太平,该从手下收银子的继续收,搜刮地皮的继续刮,油水一层层捞,一旦开始查起来,弄不好要地动山摇。
说社稷动荡毫不夸张,反正王都里,怕是有好几家要被连根拔起。
一场大水,冲出多少背地里的勾当,让多少狼子野心浮到了水面上。
简仪奚忧心忡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非是他脑子不好使,实在是事情太大。
简七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连姓氏都遂主家,可见关系深厚。
他被打发到外头探听消息,简仪奚坐立不安,没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倒也大差不差。
简七满头大汗跑了回来,简仪奚问他,“外头怎么说?陛下可有说要委派谁去查金矿案?”
钦差不好选,如是个自己手头就不够干净的,让他去查金矿案,那可真叫个如鱼得水。别说查案子,他不同流合污都叫有鬼。
太过刚直的也不行,过直易折,多少弯弯绕绕都在水面下,看不到暗潮涌动之人,查不出东西。关乎钱财和性命,人人都聪明绝顶。找个稀里糊涂的人过去,只会被他们忽悠的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