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长离(69)

药终于喝完了。

杜初华沉默了片刻，随即捂着嘴，嚷着药苦。

“这么大的人了，忍着。”执素收拾好药碗，起身准备离开。

杜初华却拉着执素，随即从执素的怀中，掏出一小瓶花蜜，仰头喝尽，“真甜。”

“我的花蜜！”执素心疼道。

“这东西你本来也多。”杜初华抹了抹嘴道。

“好好好，我忍着。”执素咬牙道，看在杜初华心神波动极大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执素交代道。

杜初华也不闹了，乖乖地自己躺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执素收拾好药碗便悄声离开。

却见杜山骨与苏长离在院中乖巧地站着，便道：“你们回去吧，今晚我守着。”

刚刚执素与姑姑的对话，杜山骨都听到了，可是却也没有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姑姑没事吧。”杜山骨关切问道。

“你觉得她像是有事么？赶紧回去吧，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招待你们。”

“好，那我们明日再过来。”

“走吧。”

送走两人后，执素神色凝重地坐在门口，端端正正地守着。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屋内发出了响动。

执素推门而入，却见杜初华醒了过来，起身坐在床上，神色茫然地望着虚空。

“怎么了？”执素轻声问道。

“好累啊……”杜初华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累，整个重炎山就你最精神，每天疯疯癫癫的，到处乱跑。”

“我是真的累了，”杜初华望了一眼执素，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滑落，“小花花，你是怎么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的啊？”

“你不也一样。”执素无奈道。

“不一样，在这之前，我好歹有希望可以撑着，还有那么多回忆。”

“那现在呢？”

“回忆。”

“我也有回忆，而且……”执素略顿了顿，随即语气略带轻松道，“你们狼族的人一个个都是爱情至上，我可不是，爱情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

“得了吧，”杜初华嘲讽笑道，“你若不是，为什么不飞升成仙去，赖在重炎山不走干嘛？”

“当然是为了这里的生灵，我要是走了，他们找谁看病吃药。”

“好好好，你伟大，你清高，我比不上。”

“一万年过去了，还会这么难受么？”

“难受，”杜初华捂住自己的胸口，“这里空落落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了，甚至不知道之前做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如果想要忘记，我可以帮你。”执素道。

杜初华却是摇了摇头，“算了，本来就觉得空落落的，没什么指望，若再什么都忘记了，连回忆都没了，我更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你说的话太可怕了，”执素道，“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小石头、这重炎山中万千生灵，都不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么？还有我……我们毕竟认识有一万多年了。”

“可怜的小花花，”杜初华握住执素的手，怜惜道，“你也很怕我真的死去吧。”

执素甩开了杜初华的手，努力平复了情绪，可声音却仍然克制不住地颤抖，“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

“所以呢？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想要做什么？想要像你哥哥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给我么？”

“对不起。”

“你们太过分了。”执素咬牙道。

“其实小石头现在很好，重炎山也很好，我其实最挂念你。”

“你给我闭嘴。”

“花花，我身上所有的劲像是突然卸没了。”

“会好的，这些时间都可以治愈好，你不是很喜欢人间的话本说书么？你说过人间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

“可我都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了。”

“杜初华，我讨厌这样，”执素声音压抑地厉害，“你明明知道我身边的人不多，这一万多年以来，初予死了，杜川也跟着走了，我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朋友，若你……你要是敢，我决不会为你主持祭仪，更不会让你入帝陵，你不会受后世供奉，祖殿灵牌上不会刻有你的名字，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忘了你。

你要是为了那个早死了一万多年的人而放下这一切，实在可恶！”

“你喜欢的人真的是哥哥？”

“……”

“天哪，”杜初华惊道，“是了，你身边的朋友不多，是哥哥最先发现你的……你为什么不说？”

“你不会是故意套我话吧？”执素脑中电闪雷鸣，好半晌才出口冷声道。

“不是，我的确很难受，但是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后，心情好像好一些了，来来来，与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哥哥的？天哪，一万多年的暗恋，我看过所有的话本子都没这么憋屈的，又憋屈又想看哇。”

“你不是要死要活的么？”

“好像可以活一段时间。”

“有病。”

“这谁都知道啊。”

“……”

“你一个女孩子，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

“像你这样薄嘛？”杜初华大着胆子道。

执素伸出了手，杜初华连忙挡脸，“打人不打脸！”

执素拿下杜初华的手，把了把脉后，神色缓和下来。

“你好好休息吧，你这么折腾一下，把大家累得够呛。”

杜初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话说，当年你看上去不像是喜欢哥哥啊？你怎么能隐藏得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