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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病第三年(29)

作者: 莫寻秋野 阅读记录

半夜惊醒后我再也没睡着,挨到了天亮。

我肚子饿了,于是摁了护士铃,麻烦护士帮我买了份早饭回来。

今天虽然要化疗,但是该吃还是要吃点。一想到要化疗我就头疼,主要是一想到化疗的话白礼就要来我就头疼。

护士很快帮我买了清淡的早饭来。

我谢过她,接过早饭。我最终还是没耐住心里的在意,装做随意地问了句:“你们白主任昨晚夜班?”

护士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告诉我的。”我说,“昨天夜班,今天白天也上班?”

“是啊,上午再上半天。等你化疗完了,他就下班。”护士说,“白主任好像蛮习惯的了,他专攻的就是重症,连轴转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我沉默。

我忽然不知道白礼到底怎么想的,我当年突然转身就背刺他两刀,让他和他妈的反抗看起来就跟个笑话似的,可他还是履行跟我的约定学了医。

我要是他,我肯定恨死夏词尘,跟他有关的一切我都要一把火烧了。还学医呢,我学你大坝。

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还要给夏词尘天天扎小人,祝福他早死早升天。

可是白礼没有,他甚至学医学得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来负责我这种晚期重症。

护士说完就走了,我闷闷吃起早饭来。

我食欲不好,病痛折磨得我吃什么都不好吃,味同嚼蜡,可是饿着肚子肚子又痛,我就只能吃点儿“蜡”垫垫肚子。

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时不时咳嗽两声。

病房门突然被拉开了,我抬头一瞅,一个白大褂进来了。

白大褂背对着我,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背影肩高腿长。

我噗的一口把刚进嘴里的白粥吐回了碗里。

白礼!!

白大褂回过头来,果不其然,是白礼。

白礼脸上有些困倦,但一点儿没显出厌烦,也看不出困意,只是有些没精神。看来刚才的护士说得没错,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连轴转,上个夜班熬个夜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好红,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拿着一沓子单子,另一只手插着兜,走到我床前。

他看了看我的早饭,没说什么,只告诉我:“一会儿中午要化疗。”

“我知道。”

我咳嗽着,回身从纸抽盒里抓了一张纸出来,擦了擦嘴。

在他面前,我还是想尽力体面一点。

“我昨晚看了一下你的病历,”白礼说,“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他唠唠叨叨地说起了我的病情,我捏着手里的纸巾一直擦着嘴。其实嘴早就擦完了,但我面对他,手里不抓着点儿什么做点什么事,心里会真的很没底。

我捏着纸巾一下一下擦着早就干净了的嘴,听着他念叨着我早已听过八百遍的事。

白礼越说脸色越难看,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我眼见着他快要在自己额间皱出个陡峭山峰来了。

他也越说声音越低了,到最后都有些支支吾吾,还渐渐变得沉默,似乎找不到词来说。

我不信他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现状才沉默的。他是国外大学的博士学位,回国也做了三年医生,这么个放出去能闪瞎别人眼睛的学历,我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该怎么跟病人解释病情。

我太了解他了,我比他都知道他为什么会沉默,于是我说:“没几天了,是不是?”

我前两天刚做完一轮检查。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完蛋,现在瘦得跟个鬼似的,跟我妈当年死前瘦骨嶙峋的模样一模一样,我自己也明白。

我看见白礼眼里一惊。

他很快镇定下来,朝我摇摇头:“没有,你别瞎想。”

我笑了声,我说:“在你之前的那位医生可是早就跟我说过了。”

“他说什么?”

“顶多还有半年。”我说,“三个月前跟我说的。”

白礼不说话了。

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我会救你的。”他说。

我立刻想起了当年说要学医救我的他。

我心里泛酸,悲凉地笑起来:“你博士毕业,连还能不能救都看不出来?”

白礼脸色惨白起来,我心里也跟着刀割了似的疼了一下。

可我忍不住对他这样刻薄。我如今太难看了,我只希望他离我远点儿。

我不想让他负责我,我只想让他离开我,离我远点儿。

让我安安静静地找个角落死掉。

“我会试试。”白礼突然说。

我抬头看向他,他看着我。

“情况确实不乐观,但我试试。”他对我说。

我沉默了下,说:“就这几个检查结果,你看得到半点儿希望?”

他又露出好像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一样的表情。

你看,他其实也很清楚,已经没希望了。

走到今天,谁都救不了我了,我必死无疑。

我看着他,突然想,他如果不走,那就我走吧。

我打算今天化疗结束后,晚点儿给陈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给我办个出院。

跟白礼分手之后,我人生中唯一顺遂的事就是遇到了陈哥。

他家里有钱,那年上专科也是因为流年失利。

那年高考他刚好发了烧,发挥失常,这才跟我进了同一所大专。

偶然的失利没能打倒他。陈哥专升本,本升硕,毕业出门即就业,如今月薪过万,家里也很有实力。

他家里有好几套房,陈哥现在住的公寓出租屋是他家全款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