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伪人(68)

“啊——！”他突然惨叫起来，挂在脸上已经大半干涸的眼泪和鼻涕因为五官的突然变动，带动着皮肤变得褶皱。

他声嘶力竭：“汉娜！汉娜！”

卡尔里斯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高喊自己妻子的名字，“你喊约克夫人干什么？”

他指着破碎的镜，“汉娜！是汉娜！她在那里面，她在那里和我说话，给我念圣经，给我念失乐园！”

“她在唱歌！”

卡尔里斯站起身。镜子被人为地打碎了一半，碎镜片全都掉落在下面的洗漱池里。剩余的镜子上遍布裂痕，卡尔里斯的脸被这些裂痕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没有你的妻子，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说。

“汉娜！”卡西斯没有停下哭喊，“她在看着你！”

卡尔里斯皱了皱眉，再次看向镜面。

这时候，留声机里的男音正巧念到《失乐园》中的某一段。

“再见吧，幸福的园地，永乐的住处……把天堂变地狱，地狱变天堂……”

卡尔里斯蓦然瞪大双眼。

“反抗上帝……无所不能的上帝……”

他看到了浑身雪白的天使雕像，神圣而又纯洁，唯一的颜色是他手中捧着的苹果，鲜红欲滴。

卡尔里斯的视线一直落在苹果上，等他反应过来眼睛上移的时候，一张放大版巨大的，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男声语气忽然变化，内容逐渐偏离《失乐园》，“我知晓你恐惧为何，我知晓你害怕为何……”

天使的笑容诡异，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黑眼珠向下，眼球几乎脱出眼眶。

“加百列。”卡尔里斯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大量的记忆攻击着他的大脑，他向后退去，背部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

这是幻像，伪人的惯用的手法。尽管认识到这一点，内心深层的恐惧却无法消除，加百列的脸就像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怎么也驱赶不了。

他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指腹按住眼眶用力下压，眼珠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剧痛无比。

——好像要被强行抠出。

“卡尔里斯先生。”

来自于留声机的念读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温蒂捧着黑胶唱片站在卫生间门外。

卡尔里斯背靠墙面，从指缝中看向外面。他问：“那是什么？”

“唱片。”温蒂来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和我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卡尔里斯似乎已经缓过来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才接过唱片。他仔细查看着唱片，连上面下凹的纹路都不放过。

“需要销毁吗？”温蒂问道。

“暂时不用。”卡尔里斯说，“幻人不怎么常见，这个东西有研究价值。”

他发现温蒂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便为她解释：“我怀疑这次的事还是源自伪人，约克先生被幻人盯上了。”

温蒂略带嫌弃地瞥了一眼眼神呆滞的卡西斯，她收回视线，“从他的状态来看，能大致看出来。”

卡尔里斯：“确实，太明显了。”

“你怎么样？”

“我？”卡尔里斯愣了愣。

温蒂点头，“你刚才的状态好像不太好，一直在念叨加百列……路西菲尔什么的。”

“哦……”卡尔里斯说，“我刚才估计是被唱片的声音蛊惑出现了幻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温蒂不信。幻人的心里暗示与她以及其他的高级伪人不同，具有强烈的后置性，会在之后的某一瞬间突然大爆发。被幻人操控或暗示过的人类自杀概率会比被同人高上百倍不止。卡尔里斯作为D.D.D肯定清楚这一点，他这么说只是避免自己担心罢了。

刚才响动过大，把人都引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罗杰的声音传来，“这门怎么变成这样了？！”

卡尔里斯与温蒂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跟在罗杰后面威尔逊看到两人后惊愕不已，“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他左看右看，“约克呢？”

“约克先生恐怕遭到了伪人的攻击。”卡尔里斯举起手中的唱片，“他是幻人。我吃完饭回房时听到这里面奇怪的动静，为了保证约克先生的安全临时采取了强行破门……”

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刺激着所有人的鼓膜。卡尔里斯看着面前几人被吓到的脸点头，“是约克先生。”

“天吶！”威尔逊率先冲了过去。罗杰先是看了温蒂一眼，见她一直担忧地盯着卡尔里斯，视线里除了他容不下其他东西，才走向卫生间。

卡西斯一直哭喊着念自己妻子的名字，手里拿着一块碎镜片，捏地死死的，根本不管自己的手被镜片锋利的边缘划地血糊淋啦。

“约克，请你冷静一下，好吗？”威尔逊不敢碰他，害怕触碰会使他变得更加应激，只能好言相劝，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罗杰虽然也在，但心思根本不在卡西斯身上，对方是死是活他也并不在意。他正观察着那面破碎的镜子，指腹贴着镜子碎裂的缝隙缓缓划过。

卫生间外，三位服务生围在那里商量怎么将精神卡西斯搬运出来，后续又该如何打扫。玛丽则抱起了嗓子都快哭哑的吉安娜，轻声哄她。

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只有卡尔里斯和温蒂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卡尔里斯先生。”

卡尔里斯感觉到温蒂揪了揪自己衣袖，低头看去，温蒂凑在他身边，像是想说什么。他主动弯下腰，将耳朵凑近她。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喷洒在耳侧，带来一丝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