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宁为安(170)
叱罗桓这才想起来,他们应该都不知道顾言是谁,便与胡一德说了一通,胡一德目瞪口呆,广陵侯?翌阳军统领竟拜过他这小官,他有一瞬觉得此生死而无憾。
“大人,有吃的么?”叱罗桓见他恍惚,看着他手里的肉,问起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少对他来说很重要。
胡一德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把肉拎高晃了晃,“啊,当然有,管够。”他又往叱罗桓身后看去,“那位是?”
叱罗桓才想起来后面还跟着个人没介绍,可他也不认识这人,便转身面向他,比划了一下,“你……呃……你谁啊?”
黑市男人瞠目结舌,这是要跟他撇清关系?他忙解释起来,“侯府派我来寻你,我谁?没我你早死了。”
叱罗桓不同意,羽安楼他自己早有发现,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只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叫什么,想来这哥儿是误会了。
“我是说,你叫什么,我怎么介绍你啊?”真难带。
那男人才反应过来,可报出姓名不合黑市规矩,便迟疑再三,吞吞吐吐。
叱罗桓见他一副憋得慌的模样,补充起来,“你要是想讨到顾言兜里的金子,以我的经验,你最好快说。”
男人一听,似是没错,若想某个正经活儿,须得有个姓名。
“秦观。”
胡一德跟着松了口气,这憋的,费劲。
“二位先进屋吧,天晚了寒凉。”
叱罗桓也觉得这口气终于上来了,松弛得很,扳着秦观的肩头,往里走,“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有活儿一起干如何?顾言可给了我不少黄金和商铺。”
秦观不大信他,月支人,什么都能说,“回头你带我看看,真有,那便一起干。”
叱罗桓没骗他,信心十足,“自然可以。”这人有野心,敢冒险,叱罗桓作为月支人,觉得属实不错。
胡一德带着他们进了屋,从立柜里取了干净的杯子,又去厨房取了灶上的热水,杯子装水烫了烫,挥洒干净。
他跑到卧房,从条案上拿来了珍藏的茶叶,是他上任不久后,宫里的吴妃差人给他捎来的慰问,一般他只舍得自己享用。
可叱罗桓是顾言的人,他便觉得不能怠慢,泡好了茶,仔细倒入杯中,递到叱罗桓和秦观面前,“二位大人请用。”
叱罗桓不习惯他这样,上次来时,顾言带着晚宁出去玩儿,他与胡一德一块儿吃的晚饭,挺自在,觉得就那样便好。
“大人,你知道我是个商人,不是什么大人,无需如此。”
胡一德点着头,“啊,是是是,你看,我就不由自主的……”
秦观知晓这心思,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没必要,“大人,我们是从临安逃出来的,还要拜谢大人收留。”
叱罗桓接过话来,“是啊大人,幸好有您在这里,不然我们真要死在黄沙滩涂中了。”
胡一德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手在身上无处安放一般,这里摸一下,那里抓一抓,颇不自在,他笑了笑,“二位不嫌弃我这蛮荒之地便好。”说着便站起身来,“你们稍歇,我去把肉煮了。”
叱罗桓是有事疑惑,跟着起身,“我俩相熟,我来帮你。”
秦观累得不想动弹,喝了口热茶,“那我就等着吃啦,我不会做饭。”
叱罗桓应了声好,没在意他,轻推了一下胡一德,示意他往外走。
到了厨房里,叱罗桓回头检查了一下门外,确定秦观没跟来,“大人,你这街上怎么回事?”
胡一德闻言想了想,哦,许是人多了,“叱罗兄弟说的是街上多了巡防的官兵?”
“是啊,什么情况?”叱罗桓惯爱多打听,这也是赚钱之道。
“那些都是羽州军,有些时日了,说是防着仓羯人的,刺史大人的话,我总要听听。”胡一德不知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这些军士可以帮他保下邺阳郡为数不多的百姓,都是他的左右邻里。
叱罗桓哦了一声,梳理了一下,羽安楼,羽州军,都有羽字,刺史大人?许是一家?先记下,决定回去再给顾言说说,兴许又是白花花的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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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兰察把赌坊掌柜提了出来,那铁蹄走在沙石地上吭吭直响,赌坊掌柜听得心头砰砰乱跳,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铁蹄一路走回营帐里,往椅子里坐下,盯着赌坊掌柜只凶不言。
忽而想起了什么,走到门外喊来了仓羯官兵,仓羯语骂骂咧咧,让官兵把赞巴托带来。
赞巴托早听说了叱罗桓的高功伟迹,趁着月夜笼沙之际,悄悄离开了守城的队伍,逃进了荒石滩涂中。
月夜凄寒,沙上凝霜,他慢慢冻得直哆嗦,此时后悔已经没多大意义,他只想着逃出漠北。
夜里商队不会行动,有些会扎营宿在风蚀谷地里,倚着风蚀柱稍能遮蔽风沙,天亮之后便可继续前行。
赞巴托一路寻着官道,商队一般就在官道附近,不会深入滩涂,白白勾引野兽。
夜越深,大漠便越寒冷,大俞入了秋,大漠的深夜,便如越州的冬日。
没有准备衣物,穿着白日当值的服制,他冻得牙齿打颤,心口牵着手脚一阵阵不自觉地蜷缩。
人体冷到极致便会开始发热,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渐渐开始绝望。
目之所及,忽而出现了摇摇晃晃地火光,他眼前已模糊不清,抱着最后一点希冀,半跌半跑地往火光处奔去,跪下又爬起,那是最后一条路。
面前逐渐有了温热,人影开始向他聚拢,他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地府,总归是在一片温暖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