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150)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一会儿让李叔一字不落传回京城。”我拿出丝帕,想替周闻安擦干净他剑锋上残留的血渍。
“门外有三人,刚刚也已经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了。”周闻安接过我手里的帕子,“一人是接应他的,现已被处理干净。一人是陛下派来,还有一人……”
“是宗政朗月的养子,宗政育临。”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周闻安收剑入鞘:“周雩卿告诉我,近几年长公主与戚贵妃来往密切。但她亲眼所见往来信件阅后即焚,所以并无实据。”
“你怎么看?”我顺手替他斟了一盏茶,笑着问道。
“此刻她的性命被我们捏在手里,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那么烫的茶水,他仰头就灌了进去,“但依照长公主的性格,做事滴水不漏,总喜欢把他人的把柄捏在手里。所以什么阅后即焚,我是不信的。”
“长公主醒后,这些事情就会盖棺定论。”我索性又给他添了一杯,“也不必在她身上再费心思了。”
周闻安点点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宋公子怎么会和小姐在一起?”
我捏着杯子送到嘴边,面不改色道:“他属猴的,总是喜欢到处乱窜。”
周闻安皱着眉头,还没出声,就被打断。
“小姑娘家家的,怎倒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
别来无恙
周闻安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把剑提在手里,剑锋指向我的后背。
他抿着唇,眼神闪过一丝不耐。
我没阻止他,也没开口说话。
我能察觉到身后祝岩慢慢起身的动作。
他胸口处那道伤应该很疼,耳畔不时传来他抑制不住的吸气声。
等到他的胳膊攀上桌沿,手背上的青筋跃入我的眼帘。
“行独……”
“祝公子,别来无恙。”我朝周闻安点了点头,他把剑放下,却没入鞘。
我接着笑道,“我现在可没时间同祝公子你闲话家常。”
祝岩颤颤巍巍地坐到凳子上,胸前一大摊脏污弥散着铁锈一般的味道。
他嘴唇有些干裂,脸颊泛白,眼眸却异常明亮。
“阿满,你我已有七年未见了。”
——
祝虎阳,是祁叔叔的左膀右臂,是有着能在沙场之上以命相护的情谊。
这样的人,在祁叔叔被指控有着通敌叛国的谋逆罪名的时候,带领着军中数万将士,在北境掀起了一阵洗冤热潮。
最后祁叔叔一杯鸩酒惨死狱中,而他也被褫夺封号投入牢狱。
祝岩,是祝虎阳的独生子。
他与我兄长同岁,从前在京中他们二人也时有交往,所以我对他并不陌生。
早在祝虎阳入狱前,祝岩就出去游历四方,鲜有音讯。祝虎阳死后,更没见他回来。
京中多数人骂祝岩是个白眼狼,亲生父亲的尸身都不回来收。
也有人说,祝岩不回来是对的,他要是回来,怕是祝家这一脉都没了。
祝岩,就是那个时候被父亲带回家的。
祝岩出现在父亲书房的那天,距祝虎阳被斩首已有月余。
恰逢十五,我和宋观棋正趴在屋檐顶上看月亮,宋观棋早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摇醒,然后打发他回家,我打着哈欠,朦胧间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翻过高高的院墙,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父亲的书房。
我吓得瞌睡都跑了,一巴掌拍在宋观棋脸上,甩下一句“回家睡觉”就滑下了屋檐。
我麻溜地从地上拾了根木棍子,紧赶慢赶跑到父亲书房。
就瞧见父亲书房里微弱的灯光,窗纸上两团人影离得老远。
我猫着腰,在父亲书房前鬼鬼祟祟,可半天也没听见他们开口说话。
但看情形,这人并不是我父亲的仇家,父亲并无性命之忧。
“啪嗒”
房门大开。
大眼瞪小眼。
父亲背手,一言难尽地打量了我一眼。
祝岩站在左侧,他瘦削的脸庞一半隐在暗里,一半曝露在我面前。
他抱剑于胸,渐渐整张脸全都转向我:“阿满,你要是想救人,一根木棍子可不顶事。”
我缩着脖子,双手在胸前紧紧抓着棍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祝哥哥,好久不见。”
那天晚上,我就被父亲留在书房给他磨墨,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砚台。
父亲毫不留情地赏了我几戒尺,然后冷着脸打发我回去睡觉。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是为了我打翻砚台生气,他是气我不知好歹,不知轻重。
倘若哪天真有仇家上门,我抱着木棍就冲,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所以我哭哭啼啼,却真的不敢哭出声,闷头就往外跑。
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周闻安的日子。
那天之后,父亲与他的见面再没避讳过我。
甚至有时候父亲还会吩咐我去给他裁新衣,置办物件。
祝岩从前总是喜欢笑,但祝虎阳死后,我几乎没见他笑过。
他话很少,我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他除了点头也不说话。
我这人最喜欢叽叽喳喳,他不说话,我偏要说到他理我为止。
可惜那段时间,他和我说话,恐怕加起来还是不超过十句。
再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父亲也同我说,有些人就当从没见过。
——
“我放在行独身上的物件,你见到了?”祝岩一手握拳抵在胸前,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无不昭示着他的疼痛。
我叹了口气,把温予留给我的止痛药丸推给了他。